卷之九(第10/11页)

【原文】“文王不敢盘于游田,以庶邦惟正之供。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国五十年。”

【直解】盘,是盘桓不舍。游,是游幸。田,是田猎。受命,是为诸侯。中身,犹言中年。周公又说:“游幸以省风俗,田猎以习武事,国家固自有常制,但人情或以此为乐,而至于纵欲妄费者有之矣。文王未尝不游田,然自省耕省敛之外,未尝敢荒于游,自搜苗狝狩之外,未尝敢荒于田,兢兢业业,若有所禁制而不敢者,所以用度常是撙节,赋敛自然轻省。其庶邦之民,所供献的惟是正数,正数之外,如珍奇无用之物,侈滥无名之税,一毫不以横敛于民焉。夫文王不以逸欲病民如此,则既能持己以培养寿源,又能恤民以凝固天眷,故其受命为诸侯时,年四十有七,其后享国至五十年,寿数最高,而享国最久。此文王无逸之效也。”

【原文】周公曰:“呜呼!继自今嗣王,则其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以万民惟正之供。

【直解】则,是法。其字,指文王说。淫,是过。周公告成王,又叹息说道:“从今以后,嗣王不必远有所慕,惟取法我周文王可也。盖文王不敢盘于游田,以庶邦惟正之供,故德泽深厚,而享国久长。此乃家法所存,子孙当世守而勿失者。王必以此为法则,凡观逸游田之事,虽不能尽无,皆当有节度而不可过。如观以察灾祥,必思翫物之当戒;逸以节劳瘁,必忧听政之或妨;游以省耕敛,必不敢无事而空行;田以讲武备,必不敢非时而轻动,则四者无淫纵之失矣。四者既省,国用有常,故万方之民,每岁贡赋,惟取正数之供,自正数外,别无分毫科泒以厉民。必如此,方为善法乃祖以尽无逸之道也。”夫观逸游田之不敢过是严于检身的事,万民惟正之供是宽于赋民的事,然必上无过动,而后下无滥取。若人君出入起居,稍不中节,则未免劳民伤财,而暴敛横征,亦将无所不至矣。此恭俭而取民有制,所以称为贤君也。

【原文】“无皇曰:‘今日耽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时人丕则有愆。无若殷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德哉!”

【直解】无,是禁止之辞。皇,是自宽假的意思。训,是法。若,是顺。则字,也解做法字。愆,是过。酗于酒德,是纵酒的凶德。周公又告戒成王说:“今王取法文祖,须要常存儆戒之心,毋自宽假说:‘今日且为是耽乐也,无妨害。’殊不知人君一身,皇天监临之于上,万民瞻仰之于下,事事都要合乎天理,当乎人心。若或耽乐,则下非民之所法,上非天之所顺,其害有不可胜言者。由是在位之人,都效法此等过逸之行,如商纣酗酒,而臣下化之相率而为酗酒之凶德。盖上行下效,其机如此。吾王其以此为戒,无若商王受之沉迷昏乱,酗于酒德哉!”夫周公告成王,既举文祖以为法,又指商受以为戒,皆自耳目之所及者言之,其警动成王之意切矣。

【原文】周公曰:“呜呼!我闻曰,古之人,犹胥训告,胥保惠,胥教诲,民无或胥诪张为幻。

【直解】胥,是相。惠,是顺。诪张,是诳诞。幻,是变乱名实以眩观听的意思。周公恐成王未能听信其言,故又叹息而告戒之说:“我闻古时人君,德业已盛,宜无待于良臣之辅助矣。然当时为臣的犹且慎防逸欲之萌,不忘忠益之献,相与陈谟纳谏以训戒告谕之。训告之不足,又相与竭力维持以保养将顺之。保惠之不足,又相与悉心教诲以规正成就之。夫古之人臣,忠爱无己如此,则其君能受尽言可知。所以视听思虑,皆无薮塞,好恶取舍,不至违悖,自然公足以服群情,明足以烛奸佞。当时之民,个个循法守分,无有一个人敢相与诳诞,变名易实,倡为幻妄之说以眩惑君心者。盖邪正之机,相为消长,人君能任贤纳诲,上下交相饬励,则正气充实,邪说无间可干自然之理也。然则人君可不亲正人,听忠言,以求尽无逸之道哉!”

【原文】“此厥不听,人乃训之,乃变乱先王之正刑,至于小大。民否则厥心违怨,否则厥口诅祝。”

【直解】此指上节古人听言之益说。训字、刑字,都解做法字。否,是不然的意思。请神加祸于人叫做诅,以言告神叫做祝。周公戒成王说:“我所言古人听受忠言之事,正今日所当效法者。王若于此,不肯听信,无受言纳谏之诚,则在位的臣,亦皆互相仿效,而不尽忠规谏。君暗臣,邪说得行,则必变乱先王之正法,无小无大,都取而纷更之。盖先王之法,最便于民,最不便于纵侈之君。如省刑罚以重民命,民之所便也,其君残忍的,却以为不便,要变乱以行其暴虐之政;薄赋敛以厚民生,民之所便也,其君奢侈的,却以为不便,要变乱以遂其贪求之志。上有乱政,则下不聊生。那百姓每必以上之所为为不是,其心里必违悖而怨恨,再有不然,其口里必诅祝于神明。为人上者使百姓每心口交怨,其国未有不危者矣。夫不听臣下之忠言,其弊至于如此,治乱存亡之机,所系甚大,吾王其可忽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