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韩城:大人物的“终审判决书”(第3/3页)
我打量着这个亭子,特别是它的一通石碑,上面雕刻着黄河流过龙门时的涡流。这幅雕刻图案与那位农民送给我的拓片并不相同。我拍了几张照片,以供日后研究。就在这时,负责大桥安全的官员向我走过来。我心想,糟了,这里又是禁区!好在这位官员很友善。听说我是在一路溯流而上寻找黄河的源头,他了解清楚之后,帮我招停了一辆过路卡车。于是我就朝着下一个目标进发了。
走了二十公里,车到河津县,卡车司机把我放下。夕阳西下,我招手拦下一辆电动三轮摩托,请司机带我到县城最好的宾馆。谁知他调转车头,向我刚才来的路上一阵狂奔。我要他停下,他却叫我别担心。我们跑了足足有一半的回头路,最后,他从一个很大的铝厂处拐上了另一条路。我心里直打鼓,心想他一定误解了我的意思,可又一点办法都没有。摩托车过了铝厂,我才松了一口气;开到几幢大楼前,我又松了一口气,因为其中的一幢楼正是宾馆。不过,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司机要把我拉到这里而不是河津县城的宾馆。我向他道别,走进宾馆大堂,马上就明白了,原来这是这一带唯一的一家涉外宾馆。它的房费并不贵,每晚只要四十元。入住的那个点刚好赶上还可以洗热水澡,我甚至还洗了衣服。然后来到大堂,在宾馆的餐厅吃了晚饭。在那里遇见三位丹麦工程师,他们是在铝厂工作的外国专家。我发现他们和我一样爱喝啤酒,就跟着去了他们的房间。一边听他们讲乘海盗船航行的故事,一边和他们一起如长鲸吸水般造完了他们私人存储的一箱啤酒。他们说海盗船造得很奇特,遇到风浪是蜿蜒前行,而不是顶风破浪。其中的一位工程师是丹麦一家老式木船俱乐部的成员,他说每年夏天他都会乘坐这样的木船航行。第二箱啤酒喝到一半,我发现自己已喝到极限,于是向主人告辞,感谢他们提供了这样一次意外而又快乐的聚会。

龙门
第二天早晨,我发觉自己的身体并不像一艘灵活的海盗船,倒是像一艘装满垃圾的笨重驳船。还好这回我不需要上高速路拦巴士了,宾馆的一位员工正好要开车去河津县城,就将我捎到了县城汽车站。考虑到大禹建都的地点离此不远,现在河津的这个小县城的确是有点寒碜。当然,四千二百年的漫长历史可以改变许多东西,而且确实改变了许多东西。离下一班北行的巴士发车还有一个小时,我决定去河津县博物馆看看。可是去了一看,博物馆不仅大门紧闭,工人们还正在拆除它。我回到汽车站,巴士准点发车北去。
我又回到山西省——汾河与黄河交汇口以北。渭河和汾河是黄河最重要的两条支流。我此前在渭南横跨了渭河,它流经周朝的中心地带,在周朝,中华文明第一次叩开了历史的大门。周以前还有商和夏,再往前还有三皇五帝。在中华文明更早的阶段,中国人就在汾河沿岸建立了永久性的都城。
车过侯马市,开始沿着汾河上游行驶。一直沿着汾河走了两小时,才到达临汾。郑州负责黄河监测的人曾对我说,汾河是中国污染最严重的河流之一,而临汾就是污染源头。在临汾市地图的下部,列出的不是当地的历史文化名胜,而是它的工厂和工业产品。
大多数游客不看临汾,理由充分,但是这里却有一个景点是我想看的。到临汾后我把包存在汽车站,打了一辆出租车。我要去的是尧庙。尧约在四千三百年前统治着中国的北方地区。他是中国上古时代五帝中的一位,继承他王位的舜,是五帝中的另一位。舜后来又将王位传给禹——成功治理黄河的那位圣王。
临汾是尧的都城。我想看的尧庙,在临汾市钟楼以南三公里,包括两座摇摇欲坠的大殿,其中一座可以追溯到一千三百年前的唐朝。尧庙的游客如此之少,甚至连看庙人都没有。也许有吧,又是吃午饭去了?虽然主殿上了锁,从外面我还是可以看到一尊尧的塑像。他坐在王座上,正与他的四位名臣讨论邦国大事,其中的一位就是禾覃。
禾覃曾经周游天下,观察日升日落、昼夜变化,以及天体随观察地点而变化的规律。他由此计算出一年有366天,奠定了中国第一部历法的基础。这一历法每四十年有一个闰月,用来补偿实际太阳年的偏差。在早期农业社会,天象观察非常之重要。根据《尚书》的《尧典》,尧传位给舜时,对舜说的核心意思是:“噢,舜,观察星辰和季节的责任就交给你了。”而据说舜传位给大禹时,对禹说的也是这番话。看庙人(如果有的话)始终没有回来打开主殿大门。看来今天只能这样了。拉我来的出租车又把我拉回临汾。在长途汽车站附近,找了家便宜旅馆。不比昨晚,今晚我早早地一头栽进了甜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