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喜雨·下(第3/5页)

“我知道砚台在哪里——你把瑟瑟和朱鱼还给我,我才告诉你。”

似乎有点讶异于李琅琊在此情境下讨价还价的勇气,黑衣人眯起眼睛重新打量了他一下,噙着半个狡狯的冷笑开口:“我先放了鳄鱼丫头,真按你所说找到了砚台,再放猫小子。”

“两个一起放。不然那砚台毁掉也无所谓吧?”

“你在威胁我?你是撞坏了头还是天生的傻瓜?!”

“对不住,想要砚台的可不是我。为您考虑,还是斟酌一下比较好。”

“咝……”黑衣人瞬间一伸手,似乎要摆出一个攻击的姿势,最终却又镇静了下来。为难似的举起一只手指轻轻抚过额头,像要在光滑苍白的容颜上划出一道裂痕。

他伸手在半空中打了个响指,交缠翻滚的阴霾暂时消散开来,随着他手指的牵引动作,淡淡的绿色雾气从瓷瓶口飘散出来,一接触到空气便化为浓稠的烟团,以惊慌的速度飞逃出了瓷瓶的禁制,迅速显出了人形的轮廓,乱七八糟地跌倒在地上。

“瑟瑟!朱鱼!”李琅琊慌忙去扶掖两个孩子。朱鱼虽然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还是硬撑着站了起来,狠狠地瞪向黑衣人方向。瑟瑟则刚要站立又被自己绊了一跤,索性抱着李琅琊的胳膊嚎啕大哭起来。

“……他,打,打劫……不是妖怪……厉害……店,店,喵!”朱鱼显然被禁锢在瓶中时元气大伤,一时间没法把语意连贯起来,只能恨恨地指着黑衣人叫喊着,连猫叫声都急了出来。

“恶心的久别重逢场面……”黑衣人咕哝了一声,深黑古井般的眼神直盯着李琅琊:“两个小妖怪我是放了,砚台呢?”

李琅琊一手拉住暴跳如雷的朱鱼,一手拉住抽泣不止的瑟瑟,把两人挡在自己身后,向着黑衣来客眨了眨眼睛,缓缓挤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来——“您刚才说,玉石砚台?其实呢玉砚虽然漂亮却是不大好研墨的……要换个石砚看看吗?”

“……”黑衣人平淡的眉目间骤然郁结了狰狞的黑气。他的袍襟无风自动,漆黑的瞳孔闪出了暗暗的绿光,一步向李琅琊跨过来,扭曲的唇角爆出一句喝问——“它在哪里!?”

李琅琊惨白着脸,暗暗目测着黑衣人又向前逼近一步,猛然间把藏在身后多时的东西向前方一举,迎着扑面而来的罡风,用最大的力气狂喊着——“婆珊婆演底”!!

空气好像停滞了一下,黑衣人停下了杀气腾腾的步子,被李琅琊喊出的语句,还有那高高举起的光亮物件闪得心神一震——那是一面渍着铜绿的镜子。盘边微微有一些磨损,从他的角度看不到镜背的花纹,只看见镜面打磨得光亮平滑,光影如同隐隐流动的紫电青霜,冷冷地射人双眸……

——嗯,然后呢?

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黑衣人本能地举起来遮挡镜光的手有点尴尬地停在半空,李琅琊依然保持着双手持镜向前平举的姿势。周围的利风停了一停,好像为了弥补瞬间的失常,加倍凶恶地呼号起来。

“哈哈哈哈……我,我竟会上这种当?!”黑衣人掩着口,笑得几乎弯下了腰,抬起头来时,双眼却依旧阴狠沉郁——“你也知道古镜驱邪和‘主夜神咒’?堪称渊博啊……你念得一点儿也没错——只是殿下,没有相应的法力贯注在咒文里,它要怎么发挥作用呢?”

“……不,不是吧……”李琅琊好像看见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正飘摇远去,耳畔流下的冷汗浸湿了领子。然而身后就是毫无反抗之力的朱鱼和瑟瑟,自己不能退……不能退,又可以做些什么呢?他能感觉到瑟瑟小小的身躯在惊惧地发抖,那颤抖止不住地波及到自己心里……法力?哪里可以天降下一点‘法力’来啊!

(四)

“这个教训告诉我们——死读书是会送掉小命的……”黑衣人满意地审视着,再次从袖中拿出了双手,冷风挟着硫磺色的闪电贴地疾行,好像把他托起在妖异的波浪之上。“我本来不想冒这个险,可惜偏有人咎由自取。既然不说出秘密,你们就给我永远闭嘴好了……这是什么?!”

他冷酷的语声猛地一顿,定定地望着李琅琊手中的铜镜,还有他因为用力紧握而变得苍白的手指——顺着手指,几条细细的朱线一直向镜缘延伸过去,好像朱笔描红一样,缓缓在镜背的花纹上盘绕,勾勒出了一只飞鸟的形状——还有围着镜钮排列的五个曲曲弯弯的篆字——“婆珊婆演底”!

这一次李琅琊并没有再呼喝出声,他也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手中古镜的变化——红痕勾出的飞鸟与咒文迅速成为了实体,沿着那雕刻精细的轮廓,耀眼的金色火焰升腾起来,托着飞鸟脱离了镜面投向空中,这烈焰之鸟有着飞扬的羽冠,翅尖带起飞旋的炎流。而曳起灿烂火花的长尾下,露出的分明是三只有力的鸟足——三足乌,从太阳的光明中而生的火之精魂,正响亮地鸣叫着,在黑暗中左冲右突,半空中留下一道道金色的光之影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