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第十二章 春临冰释(第5/7页)

我心中一突,即刻扶案而起,顾不得众人的目光一把掀开了琴师面前的竹帘。

不是她,不是阿素。

我欠身一礼放下帘子,帘下却骨碌骨碌滚出一颗木珠。

“雁亭。”

我摸着木珠上的两个字,一颗心随着酒劲越跳越快。是圈套吗?是齐人要劫我吗?我是不是该等无恤回来?可如果在雁亭等我的人真的是阿素,无恤也许会杀了她。

雁亭,因亭檐飞展如雁得名。它建在商丘西城外的官道上,那个曾经日日醉酒的宋娘在这里等了她的夫郎一百多日。今天,阿素在这里等着我。

“好久不见。”阿素站在雁亭早已剥漆的亭柱旁笑盈盈地看着我。

“好久不见。”我迈进亭檐,却依旧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个女人会是这世上绝少有的与我血脉相亲的人。

“怀城馆驿里下药劫我的,是你的人?”她是阿素,是我永远看不透的阿素,我即便知道自己与她的关系,却依然无法对她敞开心门。

“算是吧。”阿素见我停在半丈之外,低头又是一笑。

“你若要见我,像今天这样传个口信就是,何必非要杀人?”

“因为杀人方便。下药劫你,倒也不是真的想劫你,只不过是想试试赵无恤罢了。我原以为你们几年未见,他又另娶他人,对你是真的断了情。可哪知死了四个小卒,就替你试出了他的情深似海。可惜了,这样一来,阿姐想带你回齐,终究是时机未到啊!”阿素走到亭中央石几旁坐下,冲我招了招手。

“我此生不会再入齐国。”

阿素好似没有听见我的话,她微笑着从随身的佩囊里取出一只红陶小瓶放在了石几上:“听说你有腿疾,这是东边夷族人的秘方,每晚泡脚的时候放一颗,可以疏筋骨,活气血。”

“阿素,你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即便与无恤有隙,也绝不会转投齐国。”

“放心,你会的。”阿素笑着把药瓶往前一推。

若是以前,我或许会以为阿素对我的执念只是为了替陈恒拉拢一个谋士,可如今面对她的殷殷之情,我却没办法无情地漠视。我走到她身前,挺腰坐下,深吸了一口气道:“阿素,也许我真的该唤你一声阿姐。我知道范氏与赵氏之间有多年的恩怨,也知道你爹和我娘之间的关系。但我不能同你去齐国,即便没有赵无恤,我也不可能帮着齐人去害晋人。我阿娘是晋人,她至死说的都是晋语。”

“你娘的事是史墨告诉你的?”阿素有些惊讶,“那史墨可也告诉你,你阿爹是谁,你阿娘又是为什么被人抓进智府的,智瑶又为何天天想着要将你烹杀?”

“你这话是何意?我师父不知道我阿爹是谁。”

“笑话!他史墨是你爹娘当年婚礼的巫祝,他会不知你阿爹是谁?”阿素一声嗤笑。

“你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你在你阿娘肚子里的时候我就摸过你。若没有六卿之乱,我兴许还会背着你逛长街,教你习剑,陪你读诗。我娘恨你娘,可我喜欢你娘,你娘笑起来比谁都好看。你阿爹,我也喜欢,他弹得一手好琴。当年,他为了娶你阿娘……”

“他是谁?”我怔怔地打断了阿素的话。

阿素两道淡眉一提,笑着道:“这么有意思的事,阿姐可不能告诉你。你不如自己去问史墨。今天我来见你是要送你一份礼,也算是为怀城馆驿里的事同你赔罪。”她说着,低头又从佩囊里抽出一卷竹简放在石几上。

“这是什么?”这是一小卷被人用红绳捆扎的竹简,简身很短,只有两指长,外面加了木检,木检上的方孔又被黄泥所封,泥封上似是有卫国国君的印痕。

“这是卫国国君蒯聩写给齐侯的书信。这是其中一封,还有一封现在还在路上,我过几日会托朋友送给你。你要不要把它们交给赵无恤,自己看着办。”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为什么不交给陈恒?”我伸手取过竹简,上面果然有蒯聩的君印和‘齐侯收’的字样。

“我呀,自有我的道理。”阿素系了佩囊,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城门,起身而立,“我得走了,再不走就要被你的赵无恤逮住了。”

“你先别走,我还有话问你。”我伸手拉住她。

“今天来不及了。”阿素刚说完,亭子东面的小道上就奔出了一匹黑马,骑马的人速度极快,转瞬就到了跟前。

“大哥?”我看着马背上的人惊愕不已。

陈逆低头看了我一眼,伸手将阿素拉上了马背。阿素坐在他身后转头冲我狡黠一笑:“小妹,别忘了,我们都在齐国等着你。”

“保重。”陈逆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喝马飞驰而去。

齐国、阿爹、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