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册 第二章 乐伎清歌(第2/5页)

“姑娘先在这儿看着、挑着,高修随后就来。”张孟谈朝我行了一礼,转身带着仆从进了虹织坊的内堂。

高修?这事情越发有意思了……

“阿拾,这儿的东西可真贵啊!”四儿在虹织坊里逛了一圈,问了一圈,灰溜溜地回到了我身边。

“今天用不着咱们自己掏钱,去挑几方喜欢的丝帕,再给无邪挑两套冰纨制的夏衣,告诉掌柜,就说是记在他们高东家账上。”

“这行吗?”

“没事,去吧!”

我在虹织坊里转悠着,其间不停地有人上门询价、订衣,也有蚕农上门兜售自己家的蚕丝。站在虹织坊的大门口,看着南来北往的商队,看着抹着汗、数着钱、满脸笑容的小贩,我忽然觉得,齐国之所以强大,除了临山靠海得盐铁之利外,安民所居、劝民所业、利民富民的政条才是它屹立东方、傲视群雄的真正原因。

“姑娘在想什么?”张孟谈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我身后。

“我在想,齐国强盛百年,也许,管相之功高于桓公。”

“站在我虹织坊的锦衣美饰里,还想着天下大事的女人,怕就只有姑娘你了。”

我微微侧脸,见张孟谈手中捧着一只手掌大小的红漆木盒,想来里面装的就是被乐伎清歌退回来的礼物。

“虹织坊天下闻名,不知先生是如何做了这里的主人家?”我问张孟谈。

“我不是这里的主人。虹织坊是家主当年在齐地学剑时所置,我只是这里的管事,赚一点儿小利,混一口饭吃。”

“这虹织坊的主人是无恤?!这事赵氏的人知道吗?”赵鞅派无恤到齐地学剑,是为了让他回去给伯鲁当侍卫,没想到他十几岁就在齐国闯出了这样一番天地。

“家主以高息为名在齐地置业五处,赵家无人知晓。”

原来如此……

无恤给伯鲁做侍卫,一年也只得谷物八石,但他平日里与新绛城的豪杰侠士相交,出手极为阔绰。我怕他入不敷出,好几次都想送他些可以变卖的金石玉器,但都被拒绝。当时,我以为是他男儿的自尊心在作怪,没想到他是真的“财大气粗”。

“高东家,把你的礼带上,咱们走一趟清乐坊吧!”

“姑娘不问家主的另外四处置业在哪里?”张孟谈右眉轻挑,似是很惊讶我没有追问。

“我为何要问?”我看着张孟谈的眼睛,轻笑道,“先生,我不是秦人的细作,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个。”

张孟谈听到我的话,先是一怔,随即拊掌大笑:“姑娘真不愧是通神之人,鄙人心里想什么都瞒不了你。”

虹织坊里,四儿正帮无邪挑着衣服,她甫一听到张孟谈的大笑声,便向我投来了询问的目光。我微笑着朝她摆了摆手,转头对张孟谈道:“先生过誉了,女儿家心思细一些罢了。”

张孟谈弯着嘴角低头轻咳了两声,待他再抬首时,已经收起了笑容,也收起了那份虚伪的惶恐:“既然姑娘已经挑明了,那孟谈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姑娘是秦将军府上悉心教养的孤女,容貌无双,心有七窍。两年前,孟谈第一次见姑娘,姑娘还是秦太子府的歌伎;两年后,秦太子换了人,姑娘却摇身一变,成了我们晋国太史的高徒、四卿的座上宾。姑娘这样的境遇,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实在有些离奇,这让孟谈很难不起疑心。”

“秦人的细作?因着我是赵世子亲自带回来的人,在晋国倒真没有人像先生这样质疑我。先生在担心什么?怕我奉了秦伯之命在晋国兴风作浪?”

“秦晋相邻,一个身世成谜的秦女竟成了晋人的神子。晋国将来若与秦国动兵,还要向一个秦女求问是战是和、是吉是凶,难道这不够令人担忧?”

我微微一愣,低声道:“秦晋如今是和,非战。”

“姑娘,那你在这里看到了什么?”张孟谈笑着望向虹织坊门外车马交织的市集。

“齐地的富庶,列国的商户。”

“那是明面上的。”张孟谈看向我,一双深棕色的眼眸里暗潮涌动,“在这个市集上,有南来北往的货,就有南来北往的消息。这里有北方燕人的暗探、南方楚人的密使,晋国、郑国、卫国、宋国的细作通通都有,可只有秦人的暗探最隐秘也最可怕。我代家主在秦地做了几年官,了解秦人的虎狼之心。虽然穆公死了,但秦君想要冲破晋国、东进中原的野心却从没有断过。姑娘有没有受命于秦人,孟谈不知,只是如今家主的喜怒哀乐都攥在姑娘手里,对谋臣而言,实非幸事。”

张孟谈的话瞬间让我联想到了幼时在将军府看的一封封军报、一摞摞密函。这是我第一次来到齐国,但临淄城的地图,十二岁那年,我就已经能凭着记忆依样在山羊皮上画出来。齐宫之内,殿台楼阁、寝居布局,秦人的密函上也都有详细记录。秦人绘制地图做什么?攻城?行刺?五十年内,也许不会,但再过一百年、两百年,也许就要用到实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