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僧侣的梦(第3/5页)

常畅和他的经历一起再次将这一切带到了我面前,让我觉得它或许与我有关。离开“乌龟之家”时,他的肩上挂着一个半空的紫色麻袋,好像给我留下了一串白色的石头(或面包屑?)以向我指明探索新世界的方向。

我们约定在印度见面。多年来,我总觉得我的未来在印度。原因很简单。爱与失望、无尽的小烦躁和伟大的信念混合成一种毒药,折磨着所有在境外落脚却发现自己无法全身而退的人。对我们来说,印度已成为解毒剂。

我本想在1984年搬到印度,但没有成行。之后又过了许多年。在我原本想去印度的原因之外,又多了一个更重要的理由:我想看看充满灵性和狂野的印度能否抵制席卷全球的令人沮丧的物质主义浪潮。我想看看印度能否解决困境并保持其独特性。我想看看在印度是否还存在着超越西方现代化贪婪竞争的人文种子。

生活在亚洲,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没有一种文化能抵挡现代化,能以持续的创造力表达自我。

哪种亚洲文化保留了自己的创造力?哪些仍然能够自我再生,树立自己的模式?高棉文化在八个世纪前与吴哥文化一起消逝,然后被再次杀死;越南文化只能以政治独立来界定自己?而巴厘岛文化现在包装成了旅游文化?

印度,印度!我对自己说,以不断地保护我对这块最后维护灵性的土地的希望——也许只是幻想。在印度,仍然有很多疯狂的事情发生。在印度,美元尚不是衡量伟大的唯一标准。因此我计划去印度,去见我逃亡的佛罗伦萨同胞常畅。

一位香港富婆来看望我。她在曼谷见她的上师,据说他“境界高深”。他属于国际派,家在纽约、巴黎和伦敦,一群富有且美丽的女拥趸经常出席他的活动。他扮演上师,女人负责买单,为他购买机票,安排他的生活。“他由一位伟大导师转世,不能为琐事困扰。”这位善解人意的女士说。她是心甘情愿的受害者——或许就像常畅?

藏传佛教已经在全世界广泛传播。上师各处定居,从瑞士到加利福尼亚,取代了曾经以异国情调征服欧洲的瑜伽士。他们那些曾是秘密的教条已变成畅销书。他们在全世界范围内有成千上万的追随者,同时被一小撮富有的世俗女修行者精心照顾。贝尔纳多·贝托鲁奇的电影顾问小佛也是这样的年轻导师,他是一位伟大上师的转世灵童。

上师们由喜马拉雅山峰的神话做背书,同时又代表精神灵性,为那些追求救赎的人提供完美的借口。由于文化的迷失,人们失去了天生的怀疑精神。

我也是这种现象的受害者吗?这就是为什么我花了几天时间和常畅聊天?这就是为什么我听从了不坐飞机的警告,并接受了会见新占卜师的邀请?

那位为我翻译的女士帮我约好会见她的僧侣占星家。于是,某个下午,我再次假装自己只是途经曼谷,安排与她和她的朋友在东方酒店的大堂见面。

她的朋友开着沃尔沃,来自中国,是泰国医院医疗设备的进口商。她快五十岁了,虽然体形走样,但是可以看出年轻时很美。难道她缺少爱情?我观察后得出结论。想到这儿,我有点乐了,我也可以通过观察成为一名占卜师,与她谈论她的过去和未来。

我们上桥穿过昭披耶河。到了曼昆区,我们终于驶出两旁堆满垃圾和破烂小房子的肮脏的水泥路,进入一条狭窄的小巷。前行大约两百米后,我们到达一座宁静的佛寺。这座简单朴素的佛寺完全由木材建造而成,长长的宿舍屋檐下镶嵌着漂亮的镶板,大窗户外晾着僧侣的橙色长袍。热浪令人窒息,但两棵大树为建筑周围带来了清新的空气。

我们探望的和尚坐在柚木地板铺就的宽敞阴凉的露台上,周围摆放着咖啡罐、茶壶、小茶杯、托盘、卫生纸卷、香烟盒和两把扇子。一对年轻夫妇正在服侍他,应该是他的亲戚,不时地以虔诚的手势向他传递物件。同时他们不停地为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扇风,它正叼着奶瓶安稳地睡在两本超厚的占星书籍和一个象限仪之间。

和尚约莫五十岁,有个漂亮脑袋,胸前和手臂上都有文身。他不停地喝茶,抽烟。泰国佛教非常宽容。一般的和尚都禁止使用麻醉品,大多数佛教徒也将烟草列为禁品。但泰国和尚不一样,他们认为香烟和茶叶是漫长的日子中快速消除饥饿的最佳手段。预读未来也是违规行为;实际上佛陀本人也反对预言。但是泰国人遵循他的一个门徒莫吉拉纳的传统,他在佛陀死后立即使用通过禅修和学习佛陀所获得的力量开始占卜。

和尚用灿烂的笑容迎接我们。那是中午,他刚刚吃完一天中最丰盛的一餐,直到第二天黎明的早餐时间,他才能再次摄入固体食物。我那翻译的朋友跪行到和尚面前。她曾来过一次,但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字。她的丈夫是这位和尚的忠实门徒和常客,她想瞒着丈夫让同一个人预测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