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僧侣的梦

世界上真的存在偶然吗?我开始相信,很多“偶然”发生的事情实际上是我们选择的结果:一旦从不同的视角看待世界,我们就会看到自己曾忽视而认为不存在的东西。简而言之,偶然是我们自己造成的。

2月底,一位高僧来到曼谷进行闪电访问。在他停留的几个小时里,他在杜斯特塔尼酒店二十一楼的外国记者俱乐部举行新闻发布会。在大批记者到来前,他呼吁释放在缅甸民主运动中被监禁的女英雄昂山素季。他谈到了善良、爱心、纯洁的心灵和平静。

他的讲话令我失望。离开房间时,他带着亲切的微笑向我走来,仿佛我们是熟人,我感到很不自在。他双手合在胸前,当我以同样的方式报以礼节性的问候时,他抓紧我的手腕并摇动几下,表达了最温暖的祝福。

“他一直那么接地气、那么简单吗?他说话像一个乡村神父。”我询问一个快步跟在他身后的僧侣。他穿着一件帅气的紫色僧袍,上边镶着红色和黄色的边,与普通的僧侣无异。但他有一张西方人苍白的脸,近视,戴着小眼镜。整场发布会我都在观察他,因为他纹丝不动地站着,带着祥和的微笑聆听高僧的演讲,就好像这是他听过的最真实、最美丽的语言。

僧侣仍旧平静地微笑着,回答道:“伟大也可以表现为简单。这就是高僧的伟大之处。”

他的英语很完美,但从他的口音中我听出他不是盎格鲁—撒克逊人。

“不,不,不。我是意大利人。”

“意大利人?我也是!”

这不是偶然的会面——我一直在寻找这个男人!他叫斯特凡诺·布鲁诺里,五十岁,出生于佛罗伦萨,曾做过记者。二十年前,他成了一名藏传佛教僧人,名叫戈隆卡嘛常畅。太多巧合了,这根本不是偶然!他平常住在加德满都的一个寺院里,但他的导师们(这个词激起了我的兴趣;有导师指引一定很有帮助——我很久都没有导师了)准许他来泰国。他需要治疗因极其严格的素食而引起的胃炎。我们的住所旁边有一家很好的医院,他可以进行所有必要的检查。因此,卡嘛常畅住在了“乌龟之家”。

我们一起度过了三天,从早到晚都在谈天。我们的生活有如此多的巧合和相似之处,虽然没有说出口(因为这种巧合太明显了),我们几乎可以猜到对方经历过什么。我们仿佛照镜子一般,似乎很容易成为朋友,了解彼此。

我们都离开佛罗伦萨,走遍了世界,并于1971年抵达亚洲。我和安吉拉一起,带着两个手提箱和两个孩子,虽然没有工作,但我决心成为一名记者。他也带了一个外国妻子,但没有孩子,而且在工作方面他已经处于危机。他更像是“在路上”,人们曾用这个词来形容那些没有明确目标、从欧洲旅行到亚洲、随意搭车的人。通常这样的人最终会消失在印度寺庙、果阿邦或巴厘岛的海滩上,或者在一家救世军青年旅舍中患上肝炎。常畅的故事把他带到了尼泊尔。他说,在加德满都,他的内心发生了变化。他离开妻子,进入一个寺院,并在一段时间后皈依,由高僧亲自任命。

从那时起,他似乎就卸下了生活的负担。他没有多余的财产,生活节奏完全按照寺院的日常安排,所有的决定都由他的导师们为他做出。他们决定他是否可以研究新的冥想方法,他的母亲是否可以前来看望他。一年前,他们给了他一笔资金,准许他在槟城的一个佛寺过冬。

我们很快就谈到了我在香港遇到的占卜师。事实上,我决定听取警告在一年内不坐飞机的确缩小了我们之间的差距。像他一样,我的思维和经历的事情已经跟佛罗伦萨毫无关系。我已经走上了亚洲道路,所以他觉得我更能了解他。

他说,具有强大冥想力量的僧侣当然可以看到未来,但这不是他们打坐的目的。他们不愿意说出他们看到的事情,因为不想被人当成怪胎。像佛陀和基督那样真正顿悟的人不喜欢为了说服不信的人而表演奇迹。这种能力显然是真实存在的,但他们只在绝对必要时才会使用。

我一直很喜欢一个故事:佛陀来到一条河边,人们要求他从河上走过去。他指着一艘船说:“坐船过河更简单。”

说起他的僧侣生活,常畅乐了。他仿佛在诉说一个别人的故事,从佛罗伦萨人的角度观察一名变成藏传佛教僧人的西方人:这种角度很奇特,具有矛盾冲突。他告诉我,第一年非常辛苦。他的身体因长期吃素而变得虚弱,经常生病。有一件事他从来没有习惯过,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难以忍受,那就是凌晨三点将僧侣唤醒的长长的喇叭声。“如果是贝多芬或者巴赫的乐曲,你会很高兴地起床,但是那‘卟——卟——’的一成不变的单调音符,日复一日,令我极度紧张,破坏了我来之不易的对世界的疏离感。”他几乎愤怒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