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第十章朱雀主(第3/10页)

此时,她自动将李晟的脑袋安在了熊身上,想得自己不寒而栗。

就在她开始因为压力太大而胡思乱想的时候,前面的谢允突然停住了脚步。

周翡:“怎么……”

谢允伸出一根手指:“嘘——”

他神色实在太严肃,周翡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渐渐地,一阵琵琶声从满山谷的喧嚣中传了出来,刚开始只有纤纤一线,而后越来越清晰,竟如同在耳边响起似的,将所有喊杀与杂音一并压了下去。那琴声并不激昂,反而凄凄切切的,低回婉转,甚至有些气若游丝的断续感。

“哭妆。”谢允低声道。

周翡诧异道:“什么?”

谢允道:“一段唱词,说的是一个美人,红颜未老恩先断,灯下和烛泪哭薄幸人,胭脂晕染,花残妆、悼年华……”

周翡满脑子人皮毡子,哪听得进这种风花雪月?立刻暴躁地打断他道:“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允伸手拦住她,肃然道:“后退,来者不善。”

他话音没落,远处山巅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周翡夜里视力极佳,看出那是个宽肩窄腰的男人,手上抱着个琵琶,披头散发,衣袂飘逸,随时能乘着夜风飞升而去似的。如泣如诉的琵琶声忽地一顿,那人提琴而立,向山下一瞥,不过两三瞬,已经顺着漫长的山脊落了下来。

来人走路的样子很奇怪,步伐很小,轻盈得不可思议,偏偏速度极快,行云流水一般,转眼就到了山谷正中。他所到之处,原本打得乌眼鸡一样的两路人马纷纷畏惧戒备地退开。

他微微低头敛衽,行了个女人的福礼,然后轻轻地嗟叹一声——别人的叹息是喷一口气,最多不过再使劲一拍大腿,他这一声叹息却长得像唱出来的,余音缭绕了半晌不散,周翡下意识地跟着微微提了一口气,总觉得他后面得接个长腔。

那人倒是没哼唧,只轻声道:“家门不幸,我手下精锐全都折在了活人死人山,如今傍身的都是这些废物。沈先生大驾光临,也不知事先通报我一声,实在有失远迎。”

周翡揉了揉眼睛,她见抱琵琶的人分明是个身量颀长的男子,这一说话,却又分明是个女的。

谢允却眉头一皱:“沈先生?”

这时,半山腰上“当啷”一声,一道石牢的门自己打开了。周翡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最里面那间石牢里关的,可不就是那个说话喜欢危言耸听的前辈?

只见那痨病鬼似的中年人慢吞吞地从里面走出来,他身形有些佝偻,双手背在身后,越发没了精气神。他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抱琴的人,咳嗽了几声,说道:“不速之客,多有叨扰,朱雀主别来无恙啊。”

周翡不由得微微踮起脚,想看看这传说中空手掏人心的“大妖怪”长着几个鼻子几张嘴。

山谷中灯火通明,那“大妖怪”并不是青面獠牙,反而有几分清瘦,一张映在火光下的侧脸生得眉清目秀,面容雪白,雌雄莫辨,唯独薄薄的嘴唇上不知糊了几层胭脂,殷红殷红的,像屈子《楚辞》中幽篁深处的山鬼。

朱雀主抬手拢了一下鬓角,轻声细语道:“我是个末流的小人物,天生苦命,跑江湖讨生活,与沈先生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您有什么差遣,但请吩咐就是了,何必这样大动干戈?”

“沈先生”听了,便沉声道:“确有一事相求。”

朱雀主指尖轻轻地拨动着琵琶弦:“洗耳恭听。”

沈先生道:“可否请朱雀主自断经脉,再留下一只左手?”

周翡:“……”

这病秧子找揍吗?

谢允低声对她解释道:“活人死人山的朱雀主名叫木小乔,掌法独步天下,有隔山打牛之功……不是比喻,是真山。他是个左撇子,左手有一招‘勾魂爪’,号称无坚不摧,探入石身如抓捏豆腐,他指尖带毒,见血封喉,阴得很。你看好了,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大魔头,见他一次,往后三年都得走好运……只要别死在这里。”

石牢中的囚徒,漫山跑的岗哨,还有那位神秘的沈先生带来的黑衣人全都安静如鸡,跑的顾不上跑,打的也顾不上打,屏息等着听木小乔发话。

“沈先生实在是强人所难啊。”木小乔好一会儿才吭声,居然也没急,仍是客客气气地说道,“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这样,我也只能领教一二了。”

谢允突然道:“掩住耳朵。”

可能是谢允天生自带圣光,这一天一宿间,周翡对他生出某种无端的信任。她反应奇快,立刻依言捂住耳朵,但人手不可能那么严丝合缝,饶是她动作快,一道轻吟似的琵琶声还是撞进了她的耳朵。

周翡当时就觉得自己来了一回“胸口碎大石”,五脏六腑都震了几震,一阵晕头转向的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