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第十章朱雀主(第2/10页)

此时,地下石牢中的谢允已经半睡半醒地养神良久,终于在压不住的喊杀声中睁开了眼睛,外面是什么场景他看不见,但听声音也大概能想象到。他扶着冰冷的石壁站起来,腿有些软,脚步却不着急,缓缓地踱步到墙上有孔洞的一侧,侧身靠在墙上,对隔壁的白骨低声道:“布衣荆钗盖不住倾城国色,吃斋念佛也藏不住野心昭昭。怎么总有人觉得自己能瞒天过海?霍连涛真是个棒槌啊,对不对?”

白骨默无声息。

谢允摇头一笑,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忧色,说道:“这祸端比我想象中来得还早,那小丫头也真会赶日子,你说她跑得掉吗?”

就在他身陷囹圄、还替外面的人闲操心的时候,隔壁石室中突然一阵稀里哗啦的动静,上面一串沙石掉下来,蹦起来的石子三蹦两蹦地砸了那白骨一个脑瓜崩,把那已然魂归故里的白骨兄砸得一歪脖,脑袋掉下来了。

“哎哟。”谢允十分心疼地看着那在地上滚了两圈的头颅,“罪过罪过,又是谁这么毛手毛脚的?”

下一刻,一道人影蓦地从那窄小的缝隙中冲了进来,两步便带着一身烽火气落到了谢允面前,来人飞快地说道:“我都不认识,你快看看哪个是解药?”

谢允看清去而复返的周翡,蓦然变色,她手中竟然只剩了一把光杆刀,刀鞘不知落在了哪里,不但跟人动过手,恐怕还是一路砍过来的。他难得敛去笑容,一时露出几分厉色:“我不是叫你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周翡从小被李瑾容凶到大,才不在乎他这点温柔的“厉色”,说道:“别扯淡,外面打成一锅粥了,你少啰唆两句,快点看。”

谢允被她噎得不轻,然而事已至此,废话无益,他只好挨个儿接过周翡从小孔里递过来的小瓶子:“避暑丹、穿肠散、金疮药粉,这儿还有一瓶鹤顶红,这个是什么?春……嘶,你跑哪儿去了,怎么什么都拿?”

周翡莫名其妙地问道:“春什么?”

“抹春饼的酱……别瞎问。”谢允顺口胡诌,同时牙疼似的看了她一眼,接过了下一瓶,先是闻了一下,随后他“嗯”了一声,又倒出一点尝了尝,一开始有一点淡淡的草药味。片刻之后,那点草药味陡然发难舌尖,排山倒海的辣味顺着舌尖经过他口中,瞬间淹没喉咙,冲向四肢百骸。

谢允一个没留神,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那股辣味仿佛一排大浪,灭顶似的扫过他骨缝中缠绕的温柔散,一鞭子把他抽醒了,消失了不知多久的力气缓缓回归到他身体里。谢允挣扎着举起一只手,哑声对周翡道:“是……是这个。”

周翡眼睛一亮:“这就是解药吗?一次吃几勺?”

被辣得死去活来的谢允闻听了这种“无忌童言”,差点给她跪下,忙道:“别别,抹一点在鼻下或舌尖就行,按勺吃要出人命的……外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周翡三言两语把突如其来的黑衣人说给他听了,谢允越听越皱眉,说道:“不好,你从那边上去,跟我走。”

说着,他试着提了口气,直接顺着送饭时吊下来的草绳飞身而上,虽然周身血脉还有些凝滞,但大体不是半瘫状态了。他从头上取下束发的簪子,那东西非金非玉非木非骨,乃少见的玄铁,头很尖,跟时下男子用的束发簪大有不同,也不知平时是干什么坏事用的,反正三下五除二就把上面的锁头给捅下来了。

周翡见状,不再耽搁,顺手捡起白骨脑袋放回原位,怎么下来的怎么安上去了。

此时,整个山谷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谢允将解药的瓷瓶磕碎了,这时候就不必讲究什么干不干净的问题了,他一路将药膏抹在每个石牢的门口。

周翡迅速跟上他,一边挨个儿将石牢门上的锁砍松,一边尽量不去直视用各种姿势舔牢门的英雄好汉们……有些好汉大约吃不惯辣,舔完还要神情痛苦地叽喳乱叫一番,好不热闹。

漫山遍野都是居心叵测的杀手,唯有他们俩救火似的救了一路。

谢允的轻功不知师承何处,简直有点邪门,周翡怀疑他骨头里可能灌了好多气,飞奔起来完全不费力,活像一张被大风刮走的薄纸。她本就有些追不上,还得扛着大刀干体力活,一时连气都快喘不匀了。最要命的是,这一大圈砍下来,她没能找着李晟。

周翡心里不由得有些急了,尤其想起别人告诉她的那些个剥皮挖心的传说——李晟一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倘若被那什么朱雀主看上了捉去,做成人皮毡子可怎么办?

四十八寨里有一年来了一头脾气暴躁的熊,差点伤着几个去捉山鸡的小师兄,被一个长辈追踪了一天一宿,打死拖了回来,说要剥皮做个毡子。那时候周翡还很小,只记得那狗熊的脑袋耷拉在一边,一脸死不瞑目的阴郁,仿佛咬牙切齿地打算来生再报杀身大仇——这是周翡野猴子一样的童年里不多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