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第2/3页)

我并没有也不想出声叫他,只是站在大玄关的屏风背后,远远地看着弥太郎的背影。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是听说新选组回了江户,来确认我的安危吗?会不会是我父母给他说,要是我还活着就把我给带回去呢?门长屋的木门开了,市村铁之助抱着个火桶走了出来。那天正好是他当班守门。

“应该就快来了,先请用这个暖暖手吧。 ”那真是个细心的孩子。后来箱馆五棱郭快失守的时候,土方唯独不想让他跟着陪葬,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哎呀呀,知道他没事儿我就放心了。这阵子牛込一带,到处都是吊唁的队伍呀。又听说新选组是鸟羽伏见先锋的时候,老爷那坐立不安的样子,当真看不下去呀。 ”

还是那么能念叨。也不管铁之助听没听,弥太郎一边把脚边的刨花扔进火桶,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什么我小娃娃的时候背着我哄睡觉啊,帮我瞧剑术啊……什么都说。

没多久,铁之助也看见我了。

——什么事?

我走到式台上问。弥太郎依旧搓着手,只是转过头,说了几句好久不见,看见你没事就安心了一类的话。

穷御家人的次男和随从之间,本就没有什么主仆之礼可言。的确我是让他背着哄睡过,可教剑术这样的事儿我可不记得,至多也就是陪着我玩儿罢了。

然而从弥太郎那张满带敷衍的笑脸上,我看出了他另有目的。也就是说,他不是因为担心我才来的。“老爷吩咐若是您安好,就让我转告您一件事。 ”我用眼神支开了铁之助。总觉得弥太郎要说的话,应该是不方便外人听去的。 ——这里是营地。我不能离开岗位太久。“那我就长话短说。 ”

你能想得到弥太郎当时说的是什么吗?恐怕不管是谁听到都会傻眼吧。弥太郎抱着火桶,说:“我说一少爷啊。老爷和夫人听闻您的活跃,那是欢喜得很呐。想着您要是能凯旋,定是能拿到不少赏赐,他们可都是伸长了脖子等着您回去呀。 ” ——那又怎样?我俯视着弥太郎那与我父亲无异的背影问道。

“哎呀,你这一句怎样倒是让我为难了。您家里最近开销嘛,稍微大了些。有些话也不好说出口,您也体谅下。 ”

开销么。当主们都回了各自的家乡,掮客的买卖自然是不好做了。借给御家人的钱估计大部分收不回来,想必现在也是为生计发愁了吧。偏偏札差[2]活得好好的,从他那儿借来的估计连本金也还不上了。在这种局势下,就算是御家人株也是卖不了几个钱的。

我仰头看向冬天冰冷的天空。德川既然已经完了,旗本御家人的日子也到头了吧。“一少爷啊。瞧您也算个不孝子了,现在要是还不尽尽孝道,到了下面阎王爷可也不会让您好过呀。 ”还真不是说笑啊。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什么叫讨价还价的高手了。

“话说得是不大好听。不过话糙理不糙,您就这么想吧。老爷您是知道的,在金钱方面绝对是个靠得住的人。您要是把赏赐的都交给他打点,往后也能放心地工作,不是吗? ”

倒是有这种说法的。要是平常人家的父子间,就算父亲不开口,儿子也会这么做,毕竟的确我能不能活到明天还是个未知数。“还是说您既没有报酬也没拿到赏赐? ”不。这是我第一次回答他的问题。因为我不确定弥太郎到底是父亲叫来的,还是他自己跑来想讹我的。虽然现在看来不管是哪一个都无所谓了。 ——说吧,要多少。“现在急用的话,一百两。 ”

一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不过对当时的我来说,小判和树叶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我从怀里扯出了钱袋。因为之前的那个给了林信太郎,我那时候就拿了装火药的袋子来装钱。里面虽然没有一百两,但十两一束的小判应该是有两三束的。

我刚把钱袋扔在式台上,弥太郎就跟恶鬼一样扑了上去。那个把钱不停地往毛呢围脖里刨的男人,到底是我的父亲还是弥太郎,连我也说不上来。

——记得帮我问好。

“是是!我会跟老爷和夫人传达的! ” ——谁说是我父母了……是跟阎王爷。这之后代替我发声的,是右边腰间的那把助广。我微微沉下腰,抽出助广横着就是一刀。不愧是新刀锻冶一把手,二代助广果然名不虚传。眼前的弥太郎,双手还抓着式台上的钱袋,只是手已经不在身体上了。

嚯——我不禁感叹。这要是惯用的池田鬼神丸或河内守国助,弥太郎的双手应该是抓着钱袋飞到一边去了。而被助广削掉的弥太郎的手,却跟砍的是摆饰一样,还好好地留在式台上。

“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声喊应该不是弥太郎的。恐怕是在远处偷偷注意着这边的铁之助吧。毕竟被砍的人,是不可能好好说话的。 ——怎么?赶紧拿走啊!弥太郎被砍后立马就站了起来,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双手,一瞬间有些失神。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他估计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吧。那就由我来叫醒他。 ——腿也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