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第5/6页)

田丹将纸还给刀美兰点着头,刀八青得意地说:“瞧见没?田同志就是共产党,我住哪屋?”

田丹见刀八青回来了,起身往外走,说:“那刀阿姨我先走了。”刀美兰跟出来,说:“面还没吃完呢!”

田丹回头笑笑:“我不饿。”

“你住哪儿?”

“北沙滩,红楼。”

“来北平光找徐天呀?”

“工作。”田丹朝刀美兰挥了挥手,走出院子。胡同里有小孩儿举着小红旗来回跑,人力车的铃铛依旧在叮叮当当地响着。她微笑着抬头看着熟悉的鸽群,再往北,能看到高耸的箭楼。田丹把头发掖到耳后,那儿还别着一个红色的发卡。

刀八青见田丹走了,又问刀美兰:“金海真死了?”

刀美兰看着刀八青半晌没接话,八青抓耳挠腮地继续问:“给你留下点啥没?”

“啥也没有。”刀美兰瞪他。

“没事儿吧你们!这半条胡同都他的,是吧?我总得有个地方住,不回天津了。”

刀美兰朝刀八青白了一眼,说:“……有你住的地方。”

广安门外小阳坡,绿树葱茏。三座坟前燃着新上的香。徐天正顺坡而下,祥子在人力车边等他,徐天走下来坐上祥子的人力车。

“咱们去哪儿啊?”祥子问。

“石景山。”

“嚯,不近。”祥子边跑边说。

“最后拉我一次,以后做掌柜了。”

祥子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您抬举,我真行吗?”

徐天也笑着说:“不行再拉车。”

祥子奔跑起来,笑得畅快:“我就是掌柜也一样给您拉车……”两人一车,郊路上渐行渐远。

1949年10月1日,农历八月初十,开国大典。

派出所坐落在一片农田中,依傍青山,鸡鸣犬吠相闻,话匣子搁在桌上。正是丰收的时候,目及之处一片金黄。徐天搭着毛巾正准备洗脸,一个怯怯的中年男人过来,站到徐天身边不远的地方。徐天刚弯下腰,歪头看他,问:“干什么?”

男人愤懑地跟徐天说:“长官,赵有亮院墙高过我家一尺二寸多,中间风水他们全占了。”

“不叫长官,叫警察同志。”

“警察同志。”男人一脸正色。

“等我洗完脸。”说着徐天开始洗脸。

男人站在旁边着急地看着徐天说:“我很急躁。”

“什么时候的事儿?”

“六年多了,每次跟长官报告都说不管。”

“长官不管人民警察管。”徐天边洗边说。

男人听见终于露出笑容说:“哎呀,好。”

徐天洗完脸拿毛巾擦脸,男人就一直站着。徐天进屋,拧开那个话匣子,话匣子吱吱啦啦地响了一阵,传出唱戏声,又传出字正腔圆的播报声,然后彻底没电了,徐天气馁。

此时,男人又出现在窗口,跟徐天喊:“警察同志,我很急躁。”

徐天无奈地看着男人,忍不住笑了,说:“六年多的事还急成这样,火性比我都大。”

徐天披上警服,抓起警徽跟着他出去。

一辆拉干草的马车过来,田丹提着个大包,从干草堆里跳下来。她拍着身上的残草,然后礼貌地跟车夫道谢。

车夫指着远处说:“派出所奔西顺坡上去就看见了。”

田丹笑着看车夫远去。指尖划过即将丰收的作物,她的心情和脚步一样轻快,连难走的山路对她来说都是一种幸福。太阳正炽,田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深深地呼吸着农田里的气息,她离那栋小房子越来越近。田丹有些踟蹰,决定先观察一下。她偷偷从窗户看进去,派出所里无人,整洁又干净。话匣子摆在桌上,她忐忑地走进屋里,发现的确没人,反而轻松下来。她放下大包,拿出一些日用品,又拿出一个大柿子,放在鼻尖前闻了闻,然后端端正正地放在窗台上。另外还有两节电池,田丹打开话匣子的盖子,换上新电池,然后调动旋钮。郊县信号不稳定,话匣子的声音时断时续。

田丹离开屋子,向外走去。话匣子里断续传出新华广播电台的声音:“主席台设在天安门城楼上,城楼檐下,八盏大红宫灯分挂两边,靠着城楼左右两边的石栏,八面红旗迎风招展……”

青山葱葱郁郁,小小的田丹在乡路上走,迎面走来个女人与田丹相遇。田丹向她问路,女人手指不远的村落,田丹向那些村落房子走去。

话匣子还放在窗前的桌子上,播音员的声音时断时续:“早上六点钟前,就有群众的队伍入场,人们有的擎着红旗,有的提红灯,进入会场后,按照规定的地点排列。工人队伍中,有从老远的长辛店,丰台,通县赶来的铁路工人……天安门广场已经成了人的海洋,红旗翻动,像海上的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