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6/8页)

田丹看着怔怔的刀美兰,刀美兰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说:“这镜子是小朵用的。”

田丹沉默了一下:“刀阿姨,一会儿很疼,我想看着小朵的照片。”

刀美兰问:“什么照片?”

“宝元馆着火之后,徐天拿回来的。”

刀美兰从炕头拿了那几张照片放到田丹面前,田丹脱掉外衣,牵动伤口,疼得她猛吸了几口冷气。

刀美兰赶忙扶着田丹重新坐正:“别动了,我来,哪边?”

田丹解开衬衣扣子,露出一半身子:“左肩,绷带解开……”

田丹一张张地仔细看着照片,小朵在笑,小朵端着水盆,小朵的头发,小朵的脖颈儿,小朵比自己瘦……田丹看着照片有些出神,总觉得照片里的小朵也在看着尘世中的自己。她们互相看着,隔着生死,又能互相嗅到对方的气息。

“田丹。”刀美兰的语气和平时叫小朵时一样。

“哎。”

“你哪是要我帮忙,就是来看这些照片的吧?”

田丹还在专注地翻看:“不是。”

刀美兰轻叹:“老天咋让你来帮我和小朵呢?”

刀美兰解到绷带最里层,纱布打开,露出伤口。田丹吸了口冷气,刀美兰也吸了一口冷气,田丹打开油灯罩,把剪刀放到火焰里。

“白色的瓶子,粉末撒到伤口上。”田丹艰难地说。

刀美兰的手哆哆嗦嗦地操弄:“谁干的?”

田丹没回应,回手把剪刀递给刀美兰:“剪掉表面红肿的部分。”

“铁林干的吧?金海说他上狱里杀你,打了一枪。”

“嗯。”

刀美兰既心疼又震惊:“你怎么跟没事儿一样呢?”

田丹又将剪刀放回火里翻烤:“已经这样了,只有忍一忍。”

“你铁打的呀?”

“趁剪刀还烫。”田丹笑着说,刀美兰接过剪刀,田丹调整小镜子,刀美兰不忍心地来回寻找下剪刀的地儿:“我自己闺女都下不去这手。”

“我又不是小朵,放心。”田丹努力笑笑,又继续看照片。

刀美兰恍惚了片刻,一狠心上剪刀。瞬间,皮肉剥离,血流下,先是黑紫色,又逐渐变成鲜红。刀美兰停了一下,又发了狠,把最后牵扯的皮肉全部剪了下来,咬着牙问:“对吗?”

镜子里,田丹也咬着牙:“对,再深一点。”

刀美兰再下剪子,又是一股子血,更多的皮肉分离,田丹和刀美兰都冒了一额头的汗。田丹看着镜中的伤口说:“可以了,消炎,包回去。”

刀美兰的手哆嗦着,田丹的头发散着,妨碍了包扎。刀美兰去炕头的小盒子里,取了小朵的发卡过来替田丹将鬓发别起来。

“照片还有吗?”田丹又问,刀美兰继续包扎:“就这几张。”

田丹额头上的汗流到眼睛里,也不知有没有夹杂着泪。刀美兰看到田丹显露出了脆弱,她因疼痛闭上眼睛,整张脸被泪水濡湿,属于一个刚刚失去父亲、身负重伤、重获自由的小姑娘。

“疼哭了吧?”刀美兰也忍着泪,对啊,金海看她是能飞的共党,徐天看她是能抓小红袄的神探,沈世昌看她是进退的工具,但刀美兰看到的只是个和女儿年龄相仿的小姑娘。

“没有,拍这个照片的人不难找。”承受疼痛,不管是身体的,还是精神的,田丹终究不只是个孩子。

“是这人害的小朵?”

“可能是。”

刀美兰见田丹看了几张照片就找出了凶手,既诧异又钦佩:“共产党都跟您一样?”

“我怎么会和别人一样,我自己来吧。”田丹吸了吸鼻子,自己费劲地重新扎绷带,“刀阿姨,麻烦您请金海过来好吗,我就不过去了。”

“别动,我叫他,一会儿给你弄点儿热水用毛巾擦擦。“刀美兰对田丹的不信任感在无形之中消弭了,她从自己院子出来看着燕三和一堆车夫,还不住地想刚才田丹的模样。

燕三见了刀美兰颇为热情地招呼:“婶儿。”

刀美兰没注意燕三非同以往的热情劲儿,跟他点了下头,径直进了金海的院子。

片刻,金海从院里出来,燕三见金海也招呼:“金爷。”燕三想趁着这儿时候,努力在刀美兰和金海面前博取点好感,争取一会儿跟金海争起来,不耽误他和大缨子的感情。本来蜷着的一胡同车夫看见金海,都挺直了身子跟金海打招呼。金海脑子里全是田丹,根本没理会那些车夫,虎着脸进了刀美兰的院子。

徐天也想往外走,刀美兰拉住徐天说:“她多大?”

“田丹?”

刀美兰点了点头:“属啥的?”

“不知道。”

刀美兰叹了口气,说:“属铁的。”

金海走进刀美兰的房间,见田丹坐在炕上。鸟飞了属于有本事,再飞回来,就是明目张胆嘲笑自己没本事了,金海运着气,说:“怎么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