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狱者](第13/21页)
他琢磨了一下,坐在了墩子上,幽幽地开口:“他没爸也没妈,有一天,忽然从石头里蹦出来,一身的铁毛,哎哟,是个猴儿!这个猴儿太了不起了,它光着屁股,打死了一只狗熊,然后它有皮裤穿了。”
小女儿停止了咀嚼。
“这只猴儿遇见了其他一大帮的猴儿,它领着它们找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洞,洞口有条从上到下淌的河,它们在里面建了个游乐场,还可以做饭吃,还可以想聊什么就聊什么,一般人根本不知道里面住着一群特别开心的猴儿……”
那个故事讲得好长,那只厉害的猴子掀了桌子打了公务员,被压在了巨山下。有个骑马的人救了他,给他戴上了金箍。他又迷惑又开心,他没得选择。于是违心地跟着那人走向西方,一边走一边想,一切会好的,会好的吧……
路平越讲越进入状态,语调开始抑扬顿挫,手势越来越多,西安口音也越来越重。小女儿捧着脸,听得入神,手指上的点心渣子粘了一脸腮。
冬阳西斜,一道黄色的光斑铺在小酒吧门口。
我走出低调的小木门,点上一根红河,心里念起一个名字。
你看,如果不是命运的捉弄,我们应该也有一个小小的女儿蹲在膝边,听你我给她讲故事了吧。
背后,路平讲故事的声音若隐若现。
“那只猴子跪在马前,人啊,你怎么会怀疑我的真心,我忍却委屈地追随在你身边,到头来,你却这么轻易地放我离去,如果我的心是石头做的,那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我在门外听着另一个门外的故事,将手抄进兜儿里,跳了会儿踢踏舞。孩子的妈妈来接她,我在门口拦住她不让进,我说:“你听。”“八戒,你不要再说了,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我要晚两天才行……我心里面还在难受哦,等我的难受再减少那么一点点,我立马就出发。只要他肯让我回去,我怎么会不回去。你知道吗?不管他怎么对我,我都不恨他哦,我只是有点儿难过……”
我和娜娜掀开门帘偷偷往里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儿对坐着,中
间一盆炭火,小女儿依旧是捧着脸,认真地静静地听,满脸的点心渣。娜娜说:“路平会是个好父亲。”我说:“那我呢?”她抿着嘴,笑着看了我一眼,又收敛起微笑,在我肩头轻轻拍了拍。瞎拍什么啊!我扭过头去继续跳我的踢踏舞。
路平唱歌从没唱哑过嗓子,那天却说哑了嗓子。我们叫了外卖,边吃边听他给心心讲故事。
晚上八九点钟,开始上客人的时候,他也不肯停。有些客人待了一会儿无聊地走了,有些客人盘腿坐下,和我们一起听。炭火时明时暗,瓜子皮在火盆里酿出青烟。
小女儿困了,歪在我怀里睡去。路平帮我把她放到背上,踩着星光,我背她回客栈睡觉。路过大石桥的时候,她半睡半醒的,在我背上轻轻地唱起那首歌:
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天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我说:“姑娘,没有下午唱得好听呢。”她呢喃着说:“爸爸,明天我们还去找大驴玩儿好嘛……”从那天开始,每天早上她吃完馄饨皮儿,我吃完馄饨馅儿后,我
们都会溜达到低调酒吧门口,晒着太阳等路平起床讲故事。路平迅速爱上了这个小人儿,除了讲故事,他还给心心弹吉他。那时他在整理专辑,弹着吉他唱歌,然后停下来,客客气气地问心心:
“您觉得这首怎么样?”小女儿永远回答他:“没有我爸爸的歌好听。”他就很淡定地,接着唱下一首歌,接着问同样的问题。晚上酒吧营业的时候,路平会在台上演绎的间隙穿插唱两首儿歌给心心听。慢慢地,他竟然养成了习惯,一直到现在都是如此。后来,低调酒吧5 年间搬迁两次,这个习惯他却一直没改。
低调酒吧变成了新的根据地。我们开玩笑说:心心是史上最年轻泡酒吧的姑娘。大人喝酒,她喝养乐多。她觉得养乐多很好喝,经常往我们的酒瓶里挨个倒点儿,没人会拂了她的好意,都继续接着喝,但味道实在是很怪。
她一般到晚上十点左右开始犯困。一困了就自觉把脑袋枕在我大腿上,半分钟左右就能打呼噜,吓得整个酒吧的人关了音响,压低了嗓子说话。有些好心的姑娘解下外套,左一件右一件地盖在她身上。
她睡觉爱流口水,我没少付干洗费。
……
娜娜改签了机票,拖到没办法再拖的那一天才离开古城。悠长的假期结束了。我和苗苗、小喆、铁城、路平一起去送她们。车停在忠义市场,
上车前我们挨个抱了抱她们,小女儿很奇怪地看着我们,问:“你们怎
么不上车?”她喊:“爸爸过来……爸爸你怎么不上车?”她喊:“路平路平,开车了快上来啊……”有人和我打招呼,我递给那人一根烟,转过身去和他聊天。再回头时,车已经开走了。她趴在车玻璃上,眼睛看着地面,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