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伴我行天涯](第4/5页)

然后,我在西街上遗失了它。

丢鼓的位置在一座石板桥的桥头。

我开工半小时后接了一个电话,手鼓就并排放在身旁。等我挂了电话,它已不见了。

我把电话回拨回去,迁怒于那个远在连云港的熟人,再挂了电话以后,我为自己的无理而懊恼无比。后来过年过节的时候,他给我发过短信,我没脸回复。

鼓丢了以后,我沿着西街找了几个来回,又找了县前街,一直找到天黑。我去派出所报案,一个民警问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长得像盘子吗?”我画图给他看,另一个中年民警问这只手鼓值多少钱,当他知道大体的价位后很善意地宽慰我说:“要不你别找了,再买一个好了。”

我有买,后来买了不止一只,最远的有从西非海岸漂洋过海而来的整块木头雕的,最贵重的有从突尼斯订购的骆驼皮鼓,可都没办法替代它。托尼泊尔的朋友给搞一只一模一样的,她们捎回来一对金属坎布拉手鼓,告诉我说:“不好意思,你要的那种材质的手鼓,几年前就没人在加都兜售了。”

第二天离开阳朔前,有新认识的朋友请我吃啤酒鱼。我被鱼刺扎得嗓子生疼,停了筷子,慢慢梳理满心的懊恼。

好像是丢失了朋友托管在我这里的一件贵重东西,我满心内疚,好像失信于人一样。不知道是谁拿走了这只鼓,或许只是一次恶作剧,只为开玩笑吧,或许出于种种原因没有找到我还给我。

我不怪你,要怪只怪我自己。

我不止一次和人说,多希望能再敲响它,可再没找到一只有那样音色的鼓。不少人笑我矫情,唯独我的兄弟丽江鼓王大松表示理解我,大松送我一只尺寸相近的托宁手鼓,后来我一直敲那只漂亮的托宁,敲了好几年,一直敲到2011 年游牧民谣全国巡演结束。漂亮的托宁声音清脆又通透,有一种涉世未深的干净,和深沉忧郁的它完全是两极。

希望拥有它的人能够善待它,别蘸水擦洗它,潮湿的天气莫用吹风机烘干它,鼓皮是会开裂的。它或许还在阳朔吧,又或许在天涯海角的某一个小酒吧。

不知它后来伴谁行天涯。

我上次去阳朔时又坐在了那天唱歌的桥头,没再背鼓而是背了一只Hang drum 。

我的兄弟老张坐在旁边弹吉他,成捆啤酒和我们的碟片摆在面前,一个叫大狮子的深圳帅哥帮我们收银子。那天晚上热闹到爆棚,几十个人围在我们身旁合唱。

我们唱:

妈妈要我出嫁,把我许给第一家,第一个他是混丽江的人呢,妈妈我不嫁给他。

妈妈要我出嫁,把我许给第二家,第二个他是混拉萨的人呢,妈妈我不嫁给他。

妈妈要我出嫁,把我许给第三家,第三个他是混阳朔的人呢,妈妈我不嫁给他。

妈妈要我出嫁,把我许给第四家,第四个他是个老流浪歌手哦,妈妈我不嫁给他。

妈妈要我出嫁,把我许给第五家,第五个他是个小客栈老板哦,妈妈我不嫁给他。

妈妈要我出嫁,把我许给第六家,第六个他是个破酒吧掌柜哦,妈妈我不嫁给他。

妈妈要我出嫁,把我许给第七家,第七个他多么的有安全感啊,但是他不爱我呀。

(哎)第七个有车有房有信用卡!但是他不爱我呀!

……

第二天就要出嫁的可笑同学在一旁笑,笑得脸都要烂了,她的老公法师在一旁唱得比谁都要起劲。

法师在阳朔开懒人窝客栈已多年,他已经不记得我了。我曾推开他家客栈的门,问:“请问你们见过一只很丑的手鼓没有,上面有一行字。”

当年的法师对我说:“兄弟,别着急,喝杯水先歇一歇。”

他递给我一杯水,我喝完后什么也没说,就匆匆跑去下一家了。

如今的法师应该早就忘记了这一幕,他在合唱的间隙递给我一瓶啤酒,问我:“大冰,第一次来阳朔吧,觉得阳朔怎么样?”

阳朔挺好哦,这个小城是我往昔人生某一段的终结者,就好像欠着一笔债一样,它提醒我需要还。只是,我还干净了吗?

弹吉他的老张当晚酩酊大醉,拽着我讲他即将辞去的工作,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即将面临的命运转折。我心不在焉听他说着,一边听旁边“小马的天空”里的鼓声。现在的阳朔和丽江一样,已经有很多人开始玩手鼓了,整条街上鼓声此起彼伏。我在想,如果每一只手鼓背后都有一段深邃的故事,这座热闹的小城是否能承载得了呢?

第二天,可笑同学和法师同学婚礼。他们人缘好,全国各地飞过来观礼的朋友近两百人。我主持完仪式后,指挥大家把法师扔进游泳池里。他刚爬上来,又被丢进去。水花溅得池边的人们满身都是湿的,大家高兴得哈哈大笑,法师在水里一起一浮,白衬衫贴在身上,勾勒出发达的胸大肌,两点全露,他捂着胸口也高兴得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