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别回来先生”回来了。

听诺埃尔讲完整个故事,我立刻明白了妈妈在被枪杀那一刻的所思所想。罗丝口中我妈妈的“同情泛滥症”,就是她留给我的遗产,和她对厨房燃气泄漏的恐惧一道遗传给了我。

诺埃尔是在来学校接我的路上给我讲述这一切的,除了在教堂里,我以前从没在房车公园以外的地方见过她。

我妈妈去世那天,我走出校门,诺埃尔陪着我往回走,她走起路来就像踮着脚尖的芭比娃娃。

“你不能一个人回家。”诺埃尔说。

“为什么?”

“沉默也是一种发表意见的方式,”她说,“兔子也可能害怕月亮,死神不放过每一座房子。”

“请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拜托了,说得清楚一点,不要这么含糊。”

“一个带着枪的孩子杀死了你妈妈,我全都听到看到了。”她说。

起初我很安静。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诺埃尔说,“玛格特被枪杀了,一个孩子用枪杀了你妈妈,珀尔,她死了。”

起初我很安静,然后我非常感激我的心脏,它竟然在我觉得它可能随时都会停跳的时候一如既往地跳动下去,它跳得如此坚定有力,无论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节拍丝毫不乱,让我对自己的身体和微不足道的人生涌起了留恋之情。

我们沿着高速公路往房车公园走,诺埃尔抓着我的手。我已经十四岁了,但曾经拉过我的手的人屈指可数。与我妈妈小孩般的手相比,诺埃尔的手是那么大。

有很多次,我妈妈说她希望我死在她的前面。

“要是没有我,你也会活不下去,”她解释道,“而且你会很痛苦,没有任何一首歌能描述这种痛苦。珀尔,我希望你先死。”

她说得对。我真的应该死在她前面。

“伊莱在警察局。”诺埃尔说。

“伊莱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好吧,是他把枪卖给那孩子的,而且事情发生时他在现场。好吧,他其实也没把枪真的卖掉,而是做了个交易,那孩子用他的皮带跟伊莱换枪。警察过来把他带走时,伊莱还系着那条皮带。它很漂亮,皮带扣是银色的,中间刻着一只金鹰。”

“别回来先生”离开我们之后,我妈妈始终想念他,觉得自己辜负了他。

无论伊莱去到哪里,他都会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仿佛偷走了所有人的好运气。他永远不会把自己的口袋翻出来给别人看。我知道有首歌就是这么唱的。

“对不起,”诺埃尔说,“我以前就应该多关心你们的,现在已经晚了。谁知道你接下来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我们总是事后才懊悔自己当初没有更善良一些。我原本可以经常为你们烤蛋糕,送到你们的车里,或者请你们到我家的浴室洗澡的。我以前竟然从来没有想到这些。我应该给你一些我的娃娃,我真的没意识到你和玛格特是如此重要。”

我始终保持安静,听着自己的心跳,它若无其事地跳着,仿佛今天不过是又一个平凡的日子。

“对不起,”诺埃尔重复道,“我什么都看到了。你妈妈想伸出手来阻止那些子弹。”

我看着诺埃尔,在她衬衫开口的地方,在她的乳房之间,躺着一只死燕子。

“水星”车里坐了个穿蓝色套装的年轻女人,她是从儿童保护中心来的,正在等我。副驾驶一侧的车门大敞着,她坐在副驾低头填表格,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坐在了我的卧室里。

诺埃尔和我走近时,女人从车上下来。

她说:“你一定是珀尔了。”

我点点头。

我还是说不出话来。我一下子相信了自己之前根本不信的迷信说法:要是我说了话,一切都会变成真的。我知道话语确实会变成现实。

房车公园里非常安静。

“几乎每个人都去了警察局录口供,讲出自己看到或者听到了什么,”诺埃尔说,“警察已经找我谈过了,因为我是唯一目睹全过程的人。生活可以让你大吃一惊。”

“至于伊莱,好吧,他不能算是目击证人,”诺埃尔说,仿佛知道我的想法,“他是整件事的参与者,是他把枪给那个孩子的。要不然他们俩在秋千那边干什么?”

我没说话,但我已经把伊莱的名字放进了口袋,仿佛它是我接下来打算嚼碎的食物。

儿童保护中心的女人走向她的车,它就停在“水星”后面。女人从后排座拿出一只很大的军绿色空行李袋。

“去你车上收拾一下东西,孩子。”她说。

她打开自己的车的后备厢。

“把你的东西放在这里。”她命令道,然后钻进了驾驶座。

诺埃尔说:“我帮你。”

我依然听不到有句子从我嘴里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