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星期一早晨，我妈妈在教堂弹钢琴的第二天，我们在车上聊了一会儿才起床。

躺在“水星”车里，我们听得到外面的蟋蟀和鸟儿的鸣唱，混合着卡车和汽车在高速公路上穿行的声音。

妈妈说：“我以前很注意保护自己的手，现在却忘了，以前我连锤子和钉子都不碰，从来不开罐头，总是担心手指被门夹住或者被厨房里的刀划伤。”

“我们今天晚些时候可以再去教堂吗？等我放学之后？”我问，“我还想听你弹琴。”

“现在我竟然把自己的手当成了毫无价值的东西。”妈妈说。

“我们今天下午去教堂，等我放学回来。”

“好的，天黑之前就去。”

然而夜幕并不曾降临，因为那一天根本没有夜晚，太阳永远不会停止燃烧。

诺埃尔告诉了我事情的经过。

当时她出门晾衣服，她家的房车和一棵树之间拉了一根短短的晾衣绳。

她听到了声音，看到了全过程。

“其实，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哪一天是你的最后一天。”她说。

她告诉我，我去上学后，我妈妈走出“水星”车，穿过访客停车场，越过大门，走进房车公园。

有个年轻人一直坐在休闲区的破塑料秋千上，轻轻地来回摇摆，他一头卷发，蓝色眼睛，穿一件厚厚的黑色毛衣，右手拿着一把枪，伊莱站在他旁边，两个人正在说话。诺埃尔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

就在我妈妈赤着脚朝公园的洗手间走的时候，年轻人拔出枪，几步跨到她身边。

诺埃尔说，伊莱叫了我妈妈一声。

我妈妈停下脚步，这才看见年轻人手里的枪。

年轻人和我妈妈走到了离她足够近的地方，所以接下来她听到了两人的全部对话。

“女士，你为什么穿着睡袍？”年轻人问。

“我刚起床。”

“你穿着睡衣跑来跑去？”

“我住在这里。”我妈妈说。

“你为什么不穿鞋？”

“天气很暖和。”

年轻人举起枪，对准我妈妈。

“你要开枪打我。”她说。

“是的。”

“我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妈妈说。

“是的，”他说，“现在我要来做这件事。”

我知道，在他准备开火的那个瞬间，我妈妈的爱心一下子被点燃了。

她知道这个年轻人曾经搭便车穿越美国，从加州直到佛罗里达，为了看看爱是否存在于美国。

我妈妈能从他的身体里看到电动火车、玩具卡车、万圣节糖果和玩具枪，甚至还有用来杀死小鸟的BB枪。

她感受到了他肩膀上的晒伤。

我妈妈知道，这个年轻人需要的只是爱。他需要一个女孩拉起他的手，把他拉到她的床上。

爱在美国并不存在。

我妈妈径直朝着开火的枪口走去，仿佛在佛罗里达的七月炎夏走进凉爽的喷泉：淋湿我吧，淋湿我吧，向我开枪，向我开枪，淋湿我吧，向我开枪。

[1]　Timucua，佛罗里达州中北部最大的土著群体。——编者注(本书注释如无特别说明，均为编者注。)

[2]　法国著名的瓷都，盛产高端瓷器。

[3]　产于英国设得兰群岛，世界上最著名的矮马品种。

[4]　Pearl，意为“珍珠”。

[5]　耶稣出生在伯利恒的马槽里。——译者注

[6]　著名乐器制造师安东尼奥·斯特拉迪瓦里所制作的弦乐器，被认为是历史上最好的弦乐器之一。

[7]　英制长度单位，1英寸约等于2.54厘米。

[8]　《旧约》中，生命册指以色列神权社会公民的登记册。在生命册中拥有姓名，即享有被神权祝福的特权。

[9]　罗马天主教为圣母马利亚封的头衔，指的是在墨西哥一圣母画像中显灵的圣母。此画像被保存在墨西哥城的瓜达卢佩圣母圣殿。利奥十三世教宗在1895年10月12日为此画像加冕。

[10]　一种常用的非处方止痛及退烧药。

[11]　三人和下文的艾塔·詹姆斯都是美国著名的爵士女伶。

[12]　指19世纪英国诗人柯勒律治的诗作《老水手之歌》。诗中，老水手因杀死跟随船只的信天翁而遭到一系列报应。后来，英语中就常用“挂在脖子里的信天翁”来表示“提醒某人不要犯错的警示之物”。

[13]　此处是把子弹比喻成阿拉丁神话故事中的“灯中巨灵”。

[14]　原文为西班牙语。

[15]　世界上最大的武器生产商。

[16]　Selena Quintanilla-Pérez(1971—1995)，通常简称赛琳娜，美国最著名的拉丁裔女歌手之一，1995年3月31日，被自己的前任粉丝俱乐部主席尤兰达·萨尔迪瓦枪杀，终年23岁。她的生日4月16日也被德州定为“赛琳娜节”，德州甚至建有赛琳娜铜像和赛琳娜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