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远远就看到了那栋房子,在两排铅笔松中间那条车道的尽头,矗立着它死气沉沉的大门。日沉西山,清冷微弱的暮光穿过树林,凯辛驾车驶过,心中隐约感到不安。

一个身穿深色运动服的瘦弱女人闻声前来应门,脸上纵横的沟壑,满是岁月的沧桑。凯辛说明来意,并出示了警官证。

“到后面去吧,”她说,“他在棚屋里。”

他踏上混凝土铺就的路面,径直向后院走去。这个地方给人的感觉像一座低安全级别的监狱——大院四周立着栅栏,建筑是新粉刷过的,空气中弥漫着那种除草过后的西瓜味道。没有树,没有花,也没有草。

棚屋很大,足够容纳几架轻型飞机,北侧有一扇敞开的推拉门。当凯辛靠近到十米左右的时候,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斯塔基先生,是吗?”凯辛说。

“有什么事吗?”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蓝色套头工装,里面是一件格子衬衫。那是一个大块头的男人,有些胖,但看起来很结实,脑袋的形状和颜色都像极了一个剥了皮的土豆。

“高级警官凯辛。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可以。”他转身又走了进去。

凯辛跟着他进了棚屋。斯塔基太太的厨房应该也是这样干净整洁,他想。电动工具摆放在架子上,两个长条镀锌铁皮工作台,在荧光灯管的照射下反着光。他们身后的钉板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活动扳手、固定扳手、钳子、金属剪、钢锯、钢尺、夹子、卡钳——按照尺寸大小排列得整整齐齐。里面还有一大一小两台金属车床,一台钻床,两架台式磨床,一把电锯,一个带有槽和孔的架子,用来放文件、打孔器等其他东西。

棚屋的正中间,绞索式起重机下方的钢制方桌上摆着四台处于不同拆卸阶段的旧发动机。

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穿着和斯塔基一样的衣服,正在台钳旁锉着东西,他看了看凯辛,又低头看向手头的工作,一缕头发向脸庞滑落。

“跟你妈妈聊聊天去,泰伊。”斯塔基说。

泰伊的后裤袋里有块油布,他把它拿出来,仔细擦拭了台面,又走到一个架子前,擦了擦他的锉刀,把它放回原处。

他出去时没有再看凯辛。凯辛望着他离开,他一侧的肩膀比另一侧低,走起路来较低的一侧前倾,身体像螃蟹似的横向晃动。

“你在弄这些引擎?”凯辛说。

“是的,”斯塔基说,他的眼睛像两条窄缝,“布戈尼&克罗米公司生产的引擎,我能帮你点什么?”

“你在修理它们?”

“我在重建。这是有史以来最好的引擎。找我有什么事?”

凯辛意识到这里没有地方可坐。“布戈尼先生戴的那块手表,”他问,“你能认出来吗?”

“能,我觉得可以。”

凯辛拿出一张彩色的广告单页,折叠起来的纸上,只露出了那只白表盘的手表,上面有三个小刻度盘。

“是的,就是这个。”斯塔基说。

“那天他戴的就是这块表?”

“每天都戴着它。”

“谢谢,还有几个问题。”

“还有什么问题?是那些土著黑鬼打死了他。”那张冷漠的脸上,一双灰色的眼睛像大理石一样冷冰冰的。

“我们对那个还不是很确定。”

“怎么就不确定了?那个该死的库尔特小崽子是从壶口崖上跳下去游泳的吗?他肯定有罪。”

斯塔基走到门口,啐了一口唾沫,擦了擦嘴,又走了回来,歪着脑袋站在那里,一脸的狐疑。

“你那天晚上在家是吗?”凯辛说,“你和泰伊都在?”

斯塔基眯起眼睛,一脸凶相:“那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你他妈有毛病吗?”

“到警局来,”凯辛说,“你们两个,带上牙刷,也许用得上。”

斯塔基上下来回地活动着下颌关节。

“认识一个叫霍普古德的警察吗?”他说,“我认识他,伙计。”

凯辛掏出手机,递了过去。“给他打电话。”他说。

“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给他打。”

“要我帮你拨吗?来,我替你打给他。”

斯塔基双手插进衣兜里:“我们那天都在家,你可以问我老婆,晚上我们不怎么出去,也就踢球的时候会出去。”

“你还在庄园工作吗?”

“一直到它被卖掉,是的。”

“收入不错的工作,庄园那里。”

“是吗?”

“大概是这一带园丁四倍的薪水,也许五倍吧。”

“我们两个人干。”

“那应该两倍就差不多了。”

“可我他妈干的活也是人家的两倍多啊。”

“你还给他当司机。”

斯塔基抬起他那只大手,在脖子上挠了挠。“我不是他的专职司机,也就是带他去银行、去城里。他后来就不怎么爱开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