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很难再往下查了,”达夫说,电话里,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我在这儿的工作并不轻松。”

“那个案子一直在困扰我。”凯辛说。

“是啊,不过,如果你还困扰这个,接下来你会有新的困扰。”

“比如呢?”

“我跟你说过,这个案子已经永久封存了,马上要到竞选季了,如果你继续盯着那案子不放,他们就会把你派去负责北布灵波特[1]警局,到了那时,你哥们儿维拉尼也救不了你。”

“布灵波特在哪儿?”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也不知道那个鬼地方在哪儿。”

“那案子我跟你的看法不同,虽然我们都认为是那些男孩作的案,但你觉得他们在唐尼的事情上服了软,他将会脱罪。”

“没错,是这样,你跟维拉尼谈过了?”

“他让我好好度假。”凯辛说。

“那应该是上头的安排,当地政客不想让克罗马迪那些性感的白人酒店员工反对他们,联邦政府也不想给鲍比·沃尔什输送更多的氧气,他现在风头正盛。”

那是上午晚些时候,炉子里的火烧得正旺,凯辛把身体蜷成Z字形躺在地板上,他努力地弓起背,两条腿架在一把不那么稳当的厨房椅上。无声的雨滴落在屋顶上,雨水像幽灵一样沿着大窗玻璃滑落下来。修复汤米·凯辛老宅的计划,今天只能先放一放了。

“如果没人理会这个案子,”他说,“那它就真的成一桩冤案了。调查结果会说,这是一个非常不幸的系列事件,但不能责怪任何人。它会成为历史,永远没有翻案的可能。当事人都死了,但是那些孩子,他们的家人,还有所有土著居民将背负这个污名,被认为杀害了查尔斯·布戈尼,加害了当地的一位大慈善家。一个永远的污点。”

“悲剧,”达夫说,“这污点本身就是悲剧。我以前喜欢电视上那种清理污点的广告,乔,你住的那地方有电视机吗?”

“看什么?”

“鲍比·沃尔什和那些死去的土著男孩。”

“我现在虽然人困在这里,”凯辛说,“但脑子还在正常工作,如果你不想再参与这个案子,就直说。”

“不要那么敏感,你想要我做什么?”

“布戈尼的那块手表,有谁下功夫去查过他是在哪里买的?那是块高档手表,我觉得它们会有编号,就像汽车引擎一样。”

“我试试看,这还不至于冒着被调到本巴德瑞的风险。”

“不是北布灵波特?”

“听说它俩是单人警局的双子星,你还躺在地板上推演案情吗?”

“没有。”

“太可惜了,那是个非常有趣的练习,创造了很好的聊天话题。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凯辛挂了电话,盯着天花板,他看到了达夫不苟言笑的面孔,小圆眼镜后面那双多疑的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几乎要睡着了,听着雨水在排水沟和落水管里流动,那声音听起来像洪水中的川流。他想起了小时候,新雨过后去小溪边玩耍,草叶上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一直湿到胳肢窝。潺潺的小溪唱着悦耳的歌,垂落的柳枝在流水的轻抚下舞动着,上涨的溪水淹没了那个长满青苔的小岛,他以前经常站在上面捕鱼。湍急的流水在大块的岩石周围泛起泡沫,甚至一度淹没了石块,在水流得更急的地方,还形成了一些小瀑布。有一次,他看到一块巨大的岩石从对岸的岩壁上断裂,缓慢地掉进河里,一堆受惊的蚯蚓在光天化日下惊慌失措。

塞西莉·艾迪森替布戈尼管账,她代表布戈尼支付的款项,都有记录。

凯辛从椅子上抬起腿,先转成右侧卧位,然后吃力地站起身来,走到桌边,从几层旧报纸下面搬出那个厚厚的黄色文件夹。

他给自己泡了杯茶,端到桌子上,第一页支付账单的日期是1993年1月,他开始翻阅,大多数月份都是单行距的一页纸。

从头开始按照日期顺序查?他看了看首页,名称——店铺,商人,工资,电费,水费,电话费,保险费。其他一些款项只提供了日期、支票号码和金额。第一次看报表的时候,他没怎么重视,翻了几页就放弃了,然后事情接连发生,他也再没回来看过。

凯辛仔细看着这些报表,在上面做了记号,他想对这些东西进行分类。一小时后,他拨通了事务所的电话,麦肯德里克太太公事公办的声音传来:“塞西莉·艾迪森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她这会儿兴许正打着盹呢,凯辛心想:“我是警察,我们是很注重礼节,但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会亲自过去叫醒艾迪森太太。”

“请等一下,”她说,“我看看她能否跟您讲话。”

几分钟后,塞西莉·艾迪森接起了电话:“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