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阿秀

“吃糖!”林夏把一盒日本代购回来的樱花糖扔在男孩手里。

男孩竟然没碰那个精美的糖盒,自从进了林夏的屋,他就一声不吭,摆出死不招供的义士态度。

“名字!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报上名来是什么意思?”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阿秀!”男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什么大丈夫啊!阿秀阿秀,还是个女孩的名字,不过跟你蛮搭的。”林夏看他对糖没兴趣,就把奶酪推到他面前,“吃点奶酪,吃完了有力气给我招供!你还没有见识我的手段,一会儿皮鞭打得你嗷嗷惨叫!”

奶酪还是从冰箱里白起的格子顺出来的,林夏自己从来都不储存食物,老林家的家风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男孩拿起一块奶酪,小猫似的闻了闻却没有吃:“这就是奶酪么?”

林夏心里又是一酸,心说这孩子连奶酪都没见过,可想而知过得多辛苦,只好摘下了女王的面具,说:“吃啦吃啦,对身体有好处,小屁孩儿逞什么英雄,碎几块玻璃我还不看在眼里,不要你赔行了吧?”

“我也听说奶酪对身体有好处。”阿秀小声说。

“那就吃啊!”

阿秀犹豫着拿了一块奶酪,塞进衣袋里:“带回家吃,我姑姑生病了,要吃有营养的东西补补身体。”

林夏心里酸水直流,把奶酪装回盒子,塞到阿秀的书包里。

“到底为什么要砸我家玻璃?”林夏问。

“你们家大夫不给我姑姑看病。”阿秀低声说。

“什么我们家大夫,那大夫不是我们家的,你姑姑病得很重么?”

阿秀点了点头:“姑姑病得很重,每天都偷偷咳血,腰也直不起来了。那天姑姑说要出门找唯一一个能救她的大夫看病,就是你们家的大夫,可她跟大夫只见了五分钟就出来了,连药都没有开,回去就卧床不起了。我姑姑付不起钱,你们家大夫就不给她看病!”阿秀说着就咬牙切齿,小野猫的感觉又回来了。

“说过不是我们家的大夫!我一个大好的美少女,还在等待生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不要把乱七八糟的男人都说成我家的!不过你这事包在我身上了。在这等我,哪都不许去!要是我出来见你跑了,咱们就新仇旧恨一起算!”林夏起身下楼。

“请进。”

话音未落,林夏就冲进来了。她其实根本不是敲门,而是将门一拳砸开。

白起端坐在一尘不染的书桌后,用素白湖绸轻轻擦拭一尊盆栽上的浮尘。但蘸的并不是水,而是烈酒。洁白如玉的酒?里荡漾着湛青色的光,映在他冰雕般的脸上,仿若面对的是一汪幽幽碧潭。

那盆植物从不开花,也不能浇水,据说只能用酒浇灌。每到满月夜,白起都会从上面摘下一片绿叶,独自来到月光清冷的露台上坐下,用狭长的银刀把它裁成细细的烟丝,最后卷进象牙白的烟纸里。

林夏知道那种烟叫做桃源乡,白起自己也经常抽。

“‘死不了’最近长势很喜人啊!”林夏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跷着二郎腿。

这是林夏给那株植物起的歪名,因为它仅仅只有七片叶子,但每被摘掉一片第二天都会再重新长出来,看上去垂垂将死,却不寂不灭。

白起慢慢地收好白绸和酒杯,把花盆抱到窗前的阳光里。

“我刚才把砸玻璃的人抓住了。”林夏见他不理会自己,又找了个话头。

“不用绕弯子了。”白起把一本病历递给林夏,“你想要的都在那里。”

白起就是这样,人心在他面前薄如蝉翼,轻轻一戳就破。

林夏打开病历,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很可笑,想来是阿秀帮他姑姑填的。病人信息栏里全都空着,整页病例上只有家属栏上写着“穆秀”两个字。穆字还是涂了两个黑疙瘩才写对的。住址栏里更是错字连篇,不知所云:英花胡同,左手边第九栋老它。

“应该是樱花胡同左手边第九栋老宅吧……”林夏低声嘀咕。

再下面的字却清秀有力,一看就知道出自白起那支万宝龙钢笔之下:

“甲186号病例,寿限已尽,拒绝治疗。”

“她究竟得的是什么病?”林夏问。

“无所谓。你只需要知道她就快死了,而且是她自己拒绝了我的治疗。”

“她既然来看病就说明想要活下去,怎么还能拒绝呢?你想唬我?”

“想要在这里换一条命,就要付出最珍贵的东西。她拒绝了,说明那件东西比她的命更重要。”白起转回桌后,点燃一支桃源乡,深深吸了一口。

“这次破个例行不行?就改成收钱嘛!或者让他们分期付款……大不了以后房租我给你算便宜点!”林大小姐抛出了杀手锏。

林夏低下头,用手指在桌上?着圈圈等待白起的回答。过了一会再抬头时,白起正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