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纳斯艳惊伊尔城[1](第2/13页)

“他受伤了吗?”

“可怜他那条腿,就像葡萄架一样当场折断了。哎呀真惨!我一见就火冒三丈,真想用镐把那雕像砸个稀巴烂,但德·佩莱赫拉德老爷拦住了我。他给了科尔一些钱。出事后至今半个月,科尔仍躺在床上,医生说他这条腿永远报废了。真可惜,他从前是我们当中跑得最快的人,而且,他的网球也打得很好,仅次于我们的少东家。科尔受伤使得阿尔封斯·德·佩莱赫拉德少爷心情很不好,因为科尔一直是陪他练球的练手,他们打球的时候,球一来一往从不落地,啪!啪!真是好看极了。”

这么谈着谈着,我们进了伊尔城,很快我就见到德·佩莱赫拉德老爷了。他是一个精力充沛的矮老头,假发上扑了粉,鼻子通红,神情快活而略带幽默诙谐。他没有拆开P先生的介绍信,便把我带到一桌筵席前,请我入座,还介绍我认识他的夫人与公子,说我是位出色的考古学家,能够使得由于历史学者的疏忽而被遗忘的鲁西戎地区[7]重新引起世人的关注。

我的胃口很好,因为再没有什么比山区的清新空气更能增加人的食欲了。我边品味美食,边观察我的主人一家。刚才我对德·佩莱赫拉德先生已经略加描述,现在还得补充一句,他很活跃敏捷,又是说,又是吃,还不时站起来跑到藏书室里给我拿书,让我看他收藏的一些版画,同时又给我酙酒,就这么忙乎着,一连几分钟也静不下来。他的夫人体态稍胖,就像大多数四十岁出头的加泰罗尼亚妇女一样。在我看来,她是一个典型的外省女人,一心只扑在家务上。虽然晚餐很丰盛,足够六个人享用,但她仍然不断跑到厨房去,还叫人宰鸽子,烤玉米蛋糕,还打开好多罐蜜饯果酱。不一会儿,餐桌上便摆满了盘碟与瓶罐。如果把端到我面前的食物都尝一点,我肯定会胀死不可。但每当我谢绝一道菜时,他们都要一再表示歉意,怕我在伊尔过得不满意。他们想来,外省的物质品类如此匮乏,而巴黎人的口味又实在太高。

当父母双亲忙着待客施礼的时候,阿尔封斯·德·佩莱赫拉德少爷端坐不动,像一块界石。他是一个二十六岁的高大青年,五官端正,眉清目秀,但缺乏表情。从他的身材与运动员的体魄来说,本地人称他为网球好手,真乃实至名归。那天晚上,他的衣着很讲究,完全是按照最近一期《时装杂志》插图里的款式。但我觉得他穿那套衣服有些拘谨,脖子套在天鹅绒的领圈里,僵硬得像一根木桩,脖子一扭转,整个身躯也要随之转动。他那双大手被太阳晒成了褐色,指甲很短,与他那身衣服颇不相称。他尽管对我这个巴黎人十分好奇,不断从头到脚加以观察,但整整一个晚上,他只跟我说了一次话,就是问我,我的表链是在哪儿买的。

“好哇!我亲爱的客人,”晚饭快吃完的时候,德·佩莱赫拉德先生对我说,“您在我的家里,您就是我的客人,我不把我们山区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让您看个遍,我是不会放您走的。您应该设法对我们鲁西戎有更多的了解,为它做些宣传报道。我们要让您看的那些东西,都是您想不到的。这地区有腓尼基、克尔特、罗马、阿拉伯、拜占庭的各种历史建筑,大大小小,不分巨细,您都能见到。我会领着您到处参观,连一块砖也不让您错过。”

一阵剧烈的咳嗽使得他停止说话。我趁这个时候对他说,在他家办喜事的时候我前来打扰,实在深感抱歉,只要他对我在附近地区的采访做些指点就够了,不必麻烦他陪着我到处跑……

“哦,您是说我儿子的婚礼,”他大声打断我,说,“小事一桩,小事一桩,后天就办。您也和我们一道参加,就像家里人一样。因为新娘子有个姑妈刚去世,她是姑妈的继承人,戴着孝呢,所以婚礼不大肆操办,不举行舞会……真可惜……否则,您就能观赏我们加泰罗尼亚姑娘的舞姿了……她们可漂亮了啦,也许您见了就要学我的儿子阿尔封斯的样子哩,俗话说得好,一桩婚姻引发出另一桩婚姻,好事成双嘛……到了星期六,年轻人的婚事一办完,我就自由啦,咱俩就可以动身出游了。我真抱歉,寒舍的一桩外省婚礼对您有所耽误。巴黎人对欢庆热闹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何况,我们这小地方的这次婚礼还没有舞会!不过,您可以见到一个新娘子……一个新娘子……您会说还有一些其他的姑娘……但您是一位正人君子,不会再去关注女人了。我有更好的东西给您看。我要让您看一件宝物!……明天,我要您见了大吃一惊。”

“我的上帝呀,”我对他说,“家有宝物若要外人不知,那是很难做到的。我想,我已猜出您打算叫我吃惊的宝物是什么了。如果就是您的那尊雕像,那我的向导早就已经给我描绘过了,说实话,我的好奇心已经被激起来了,正急着鉴赏这件宝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