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书(第4/6页)

我认识好几个渡船的船主和渡船工人。要学俄语就得向他们学习!

渡船是农村熙来攘往的集市。它取代了民间的聚会和乡村的茶馆。

不在渡船上聊天又上哪儿去聊天呢!正是在渡船上,妇女们一边慢吞吞地拉着钢缆,一边假惺惺地骂自己的丈夫是懒虫;逆来顺受的毛烘烘的驽马一边打身旁的大车上扯出一束干草,急急忙忙地咀嚼,一边斜睨着卡车上的小猪崽子在麻袋里死命地挣扎,发出垂死的尖叫声;而男人们则用自种的有毒的绿色烟叶卷成纸烟,拼命抽着,不烧到手指头决不掷掉!

要想听到农村中的——而且不仅是农村中的——形形色色的新闻,要想听到闻所未闻的机智的格言,以及难以置信的故事,只有到用干草屑填没一道道缝隙的摆渡船上去,只管坐在一边,在两岸之间渡来渡去,一边抽着烟,一边竖起耳朵来听。

所有渡船的船主都是闯荡江湖的过来人,他们几乎都喜欢讲话,而且无不妙语连珠。特别是黄昏的时候,他们就益发饶舌了。这时人们已不再有事没事来来回回地渡河,太阳静静地往陡岸后边落去,蚊子成团地在空中旋舞,发出聒耳的蚊雷。

这时,他们已可以消消停停坐在木棚旁的长板凳上,用暗示的办法向某个不急于上什么地方去的外地客人讨支烟,一边伸出由于拉钢缆而变得粗糙的手指接过烟来,一边照例要说:“这烟真淡,纯粹是抽着玩儿的,连烟瘾都杀不住。”可是他们尽管嘴上这么说,却津津有味地抽着,同时眯起眼睛望着河,打开了话匣子。

总之,在渡口,在码头上(人们称它们为浮码头或者轮船码头),在趸船上,都聚集着众多的船民。他们有特殊的习俗和传统,那里的生活是热闹的,形形色色的,这种生活为我们研究俄语提供了丰富的养料。

伏尔加河和奥卡河流域的语言是异常丰富多彩的。我们难以设想我们的国家可以没有这两条河,就像难以设想可以没有莫斯科,没有克里姆林宫,没有普希金和托尔斯泰,柴可夫斯基和夏里亚宾[18],没有列宁格勒的青铜骑士[19]和莫斯科的特列嘉柯夫美术馆[20]一样。

亚济科夫[21](用普希金的话来说,他的语言像一团烈火),曾在一首诗作中出色地描绘了伏尔加河和奥卡河。尤其是对奥卡河,他描绘得更加精彩。

亚济科夫在这首诗作中以包括奥卡河在内的俄罗斯伟大河流的名义,向莱茵河[22]致敬。

……河水暴涨,橡木芊绵,

以王者的气度,雍容,威严,

流入广阔的牟罗马族[23]的沙漠,

仰望着可敬的河岸……[24]

好吧,让我们牢牢记住“可敬的河岸”,并为此向亚济科夫致谢。

我国方言俚语之丰富不亚于自然词汇。

一个作家如果滥用方言,就说明这位作家艺术修养肤浅、幼稚。不加选择地使用生僻的,甚至为广大读者所根本不懂得的土话,无非是想炫耀自己,而不是想使自己的作品生动活泼。

我们已经具备了一座高峰——纯正的、可适应各种需要的俄罗斯文学语言。再要想用方言来丰富它,就必须严加选择,必须有高度的审美力。因为在我国不少地方的方言和口音中,既有真正的明珠,也不乏拙劣的、语音难听的字眼。

只有形象的、悦耳的、易懂的方言俚语,才能丰富文学语言。

依靠枯燥的释文或者脚注来使人们看懂方言俚语是不行的。应当把某个土语同上下文紧密地联系起来,使读者无须依靠作者和编者的注解就能对其意义一目了然。

一个生涩费解的字眼就足以在读者眼里把一篇结构非常好的散文败坏殆尽。

只有清晰易懂的文学作品才能存在下去,才能作用于读者,这是无须再费笔墨来加以论证的。费解的、晦涩的,或者故意弄得莫测高深的作品,只有作者自己才需要,人民是决不会需要的。

空气越是清澈,阳光就越明亮。散文越是清澈,散文就越完美,就越能扣人心弦。列夫·托尔斯泰用一句话简单明了地阐明了这个思想,他说:“质朴是美的必要条件。”[25]

我听到过许多方言俚语,譬如弗拉基米尔州的和梁赞州的,其中有一部分不用说是费解的,毫无意思的。但偶尔也能遇到一些颇为生动的字眼,例如,在这两个州内至今还用古字“视界”来称呼地平线。

奥卡河高耸、开阔的岸上,有一座村庄叫视界村。据这个村的村民说,从视界村“可以看到半个俄罗斯”。

地平线就是我们在陆地上眼睛所能看到的最远的地方,或者用古语来说,就是“视力所及之界限”。“视界”一词就是由此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