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笑我太疯癫(第4/13页)

铁成说:随时来,一个电话就到,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

那人笑,眼圈是红的,他笑着骂:滚,我想你干吗?好好忙你的吧……有事你说话。

从来到走他只笑了这一次。

那人曾被关了七年,又被关了三年,放出来后一直开小吃店,是草莽也是孝子,听铁成说还是个义人,可以托付身家性命的那种。

(五)

铁成那时也被人托付了身家性命,不是房产金条国库券,比那些都金贵,是个孩子,漂漂亮亮的一只小姑娘。

小姑娘叫小彩旗,大理白族,只身来北京学舞蹈,受她家人的托付,铁成当了她在京期间的监护人,全权督管她的身心发育。十一二岁的孩子练功苦,特别能吃,铁成隔三岔五接她出来改善饮食,一寸厚的牛排几口就干没了,速度之快,让服务员恍惚了自己到底上没上过菜。

铁成那时大波浪长发,爱穿草鞋和彝族长袍,挎的也是民族刺绣包,背影看起来严重混淆男女性别。第一遭在北京舞蹈学院的宿舍楼前签字领人时,宿管老师审贼一样地盘查了半天,把一旁的小彩旗烦坏了。

更烦的是一堆学舞蹈的小丫头聚在一旁叽叽喳喳:我的天,快看,小彩旗的妈妈来了!好酷啊,比杨丽萍都酷!

铁成一扭头,小丫头们集体吓了一跟头,我的天,小彩旗的妈妈咋还长胡子?呃,是她爸爸,她爸爸咋这么像兵马俑!太酷了!

铁成淡定地觍着脸,小彩旗高傲地扬着脸,二人并肩慢慢地穿越人群……铁成把小彩旗拎起来,一攮子塞进三轮侉子斗里,突突突地离开,两个人长发风中飞,身后的小丫头们羡慕疯了,啧啧声一片。

可能是因为这个典故,小彩旗一直叫铁成干妈。

那时很多朋友都爱带着孩子找铁成玩儿。

不知道为什么,小孩子都特愿意和他玩儿,越小的孩子越爱他,可能孩子具有天然的敏感,能在人群中辨析出哪些大人是假有趣,哪些是真好玩儿。

有个朋友家的五岁小妹妹爱他爱得不要不要的,以他女朋友自居,每次见面抱住脖子就不肯撒手,魔术贴一样。小妹妹平时早上赖床,她爸爸吓唬她:再不起,铁成就结婚去了。

小妹妹嗷嗷地哭着爬起来穿衣服:我还没长大,他不许结婚!

(六)

……

铁成最初的北京生活,一度让我很费解。

是啊,玩儿得挺开心的,但不是说来给自己建造一个全新的世界吗?不是说要开开心心地把钱挣了吗?不是说要保护好真正的自己吗?

怎么丫挺的整天光玩儿不见创业?

他那时玩儿得疯,大摩托轰鸣798,见天扎在751工厂的音乐实验基地里和老外玩儿世界音乐,本土音乐人也找他玩儿,萨顶顶全球巡演邀他去敲过鼓,一路敲进人民大会堂。

我收到朋友传来的龙套图片,眉头皱了好半天——再这么坐吃山空地玩儿下去,谈什么平行世界?

我给他发信息,没文字,只一串省略号。

朋友之间若心意相通,沟通时无须多言,他自然能get(抓住)到我的担心。

果不其然,须臾,他回复了一万张照片,外加四个字母:Kuzi。

手机叮叮响了五六分钟,半个月的流量被他消耗光了。好了,心是放下了,看来他已经考察好了项目并不声不响地启动了。这家伙,看来没有光在玩儿……

不过他发来的全是家装效果图,稀奇古怪不重样什么风格都有,哪种风格都不适合住活人,脑洞之巨大,甚是骇人。他这是打算做什么买卖?开装修公司?我看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Kuzi?裤子?他要卖裤衩?

后来才知,他伙同朋友要开KTV,叫酷姿。

那段时间他一天几十稿地出图,效率惊人,神奇的是玩儿也没耽误,很多奇思妙想边玩儿边自动冒泡,浮出水面。他有他独特的一套方法来管理精力和时间。

很多朋友乐意帮他出谋划策,台北爸爸阿宏也是他其中一个高参,阿宏复述过铁成的话:我想造一个童话城堡,所有人都乐意跑来过生日。

台北阿宏说:你知道一个长得像兵马俑一样的人操着肉夹馍普通话和你聊梦幻是什么感觉吗?还童话?还城堡?干,太吓人了。

城堡后来不仅建成了,且开枝散叶,第一家位于大望京,第二家位于北京三里屯三点三,每个房间都是不同的主题,有热血有卡通,从萝莉控到机车风,有游艇主题也有幼儿园主题……一个房间一个次元,领一时风气之先。玩家们蜂拥而至,啧啧赞叹,但并不知道设计者并非来自台北,而是来自陕北。

我那时最爱那个带高低床上下铺的K房,别处还真找不到脱鞋上炕躺着唱歌的感觉。我在上铺唱《忘情水》,铁成在下铺吃打卤面,稀里呼噜的,和麦克风的声音一样大。来北京后他收敛了一点儿,没再拿脸盆当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