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童(第2/24页)

“那孩子近来有点奇怪,三顿饭每次只吃一碗饭哟。”母亲阿牧曾这样悄悄地对钦三郎说。父亲把儿子叫来,责问他这么做的理由。“没啥好值得担心的。我只是在心中立下了一个誓言而已。”春之助简单地回答。父亲向他说明健康的重要,希望他要重视体育锻炼。但他却听不进父亲的意见。

“那你心中所立下的誓言又是什么呢?说给我听听吧。”父亲再问,表情担心得无以复加。

春之助不为所动地回答:“爸爸,我最近读了禅宗的书,十分佩服。一个人要是不能限制世俗的欲望,是不可能变得伟大的。我要尽可能地限制对于食物的愿望,锻炼精神,培养自己的克己之心。我觉得自己还不明白比起人的肉体来,精神有多么重要。”

之后,他的克己心修养的手段越来越走向极端,不光是食物,还减少睡眠时间,大冷天穿着单薄,一两小时的坐禅……要是硬加干预,他反而更加歪理十八条,令父母惴惴不安,只能在一旁默默守护,别无他法。父亲的心痛与日俱增,的确,如此聪明伶俐的孩子,将来让他进大学好好深造,或许会成为一个大学者的。……然而,身为商人的钦三郎则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成为一个商人,不论自己的希望如何,以钦三郎的境遇,说到底他也没有供孩子上大学的财力。最多是等到儿子高小毕业,找个合适的商店让他住进去当个学徒,让其干完约定的年限,此乃最好的出人头地的捷径,也是符合其身份的教育之道。然而,近来春之助沉浸在贫穷商人孩子不该有的兴趣和动向之中,离父亲的期望渐行渐远。钦三郎想到,与其自己开导儿子,不如请老师出面说服更是上策。于是,他悄悄拜访了班主任老师,恳切拜托他。

“让那么优秀的儿子去做生意,实在是太可惜啦。”

老师感到十分遗憾,最后还是保证按照父亲的意愿好好说服他。

“濑川,你那么用功读书,将来打算干什么呀?”

一天放学后,春之助的老师把他叫到跟前问道。

“我想做个圣人。”春之助想了想回答,“……那样,我就可以拯救世上许多人的灵魂。”

“你的志向十分伟大,那可是对任何人讲都不愧疚的高尚的愿望。不过,有道是‘百善孝为先’,倘若不先孝顺父母,那么终究无法成为德高望重的圣人。看看比较近的例子就明白,二宫尊德不是先很好地继承亡父的家业,然后自兴家业,再去济世拯救大众的吗?”

少年默默地低头倾听。接着,老师又列举了伊藤忠敬的例子,说是要想拯救社会,就应该先继承父亲的意志,振兴家业,如此才是正确的行事顺序。只要意志坚定,即便到了四五十岁再行事业已不算迟。诚然,若是只有凡人的意志,的确不会获得成功,但是既然以成为圣人为愿景,那么,这一点忍耐和晚成是必要的。现在就急着功成名就,超越年龄地过分用功,结果要是危害了健康,那未来也就无法指望了。——就这样,老师的训词充满了热情和张力。

“怎么样?听明白了吧。如果你觉得我说得不对,请直接说出你的想法。”

“老师,我明白了。是我不好,我真是不孝。”

不知何故,少年忽然间泪流满面。

“我以后一定遵从老师的教诲行事,我一定要成为一个伟大的圣人!”

说着,他哭得更凶了。春之助的心中,自觉现在是最接近圣人的时刻。

教师的训诫让春之助深受刺激,回家的路上,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思绪万千:自己迄今为止的行为都太虚伪了,全都出自自己卑劣的虚荣心,其努力也是虚伪的。如若真有当个圣贤的打算,那就必须更加奋发才行。在当学者之前,先当好商人之子。学好道德比做学问更为重要。自己口口声声要涵养克己之心,却忘了为双亲牺牲自己。——春之助为这种矛盾至极的态度深刻自省,觉得非常羞愧。

可是,他洗心革面的实际行动,只让父母和老师高兴了半个月,不久便故态复萌,又恢复到热衷学问的状态。

“老师,之前我跟您约定要孝顺父母,但是出现了难以实施的理由,请您阅读此信。”

春之助把装在信封里的信件递给老师,信上写着“致师君”。内容如下:

……诚如师君所云:欲成圣贤先修其德。师君训诫:不辨孝道何以成圣?彼时吾身深以为然,誓言重实践而轻学问。啊,然近日吾心则深感疑惑。与付诸实施却又不解何为真善所苦。何为善者,何为恶者?未及穷究二者,一切行为又有何意义?……呜呼,吾之师君,恳请怜悯困惑已极之吾身,允许暂时之不孝。虽有懈怠孝亲之义,然深究人间之道方为吾身之初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