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2/4页)

“大概一直以来,”他想,“真实的人们都生活在其他地方,身上也都发生着真实的事情……”

“他们来了!”伴郎激动地喘着气说,但新郎知道并非如此。

教堂大门小心翼翼地打开只意味着马车行主人布朗先生(他偶尔担任教堂司事,因此穿着黑衣)在指挥他的部队前要先对场地巡视一番。大门再次轻轻关上,又过了一阵,大门重新庄严地打开,教堂中响起窃窃私语:“他们要来了!”

韦兰夫人挽着大儿子的手首先进门。她粉红的大脸庄重得体,紫红色的绸缎礼服两侧装饰着淡蓝色布条,绸缎小软帽上插着蓝色的鸵鸟毛,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美。但她还没来得及拖着沙沙作响的礼服庄重地坐在阿切尔夫人对面的长椅上,观众们便已引颈观望她身后进来的人。前一天谣言早已疯传,称曼森·明戈特夫人虽然身体不便,仍决意要亲自参加典礼。这个想法十分符合她的好动性格,因此俱乐部里对她能否走上教堂中殿并挤进座位的赌注高居不下。人们听说她坚持派自己的木匠前来查看能否拆掉第一排长椅的侧板,还测量了前后座位之间的距离,结果让人大失所望。她的家人一整天提心吊胆地看着她琢磨如何坐在巨大的轮椅中被推着走上中殿,像女王登基般安坐在圣坛的下面。

想到老夫人如此荒唐地出现在大庭广众面前,家人痛苦万分,因此当有人机智地发现轮椅太宽,不能通过遮阳篷的铁支架之间时,他们几乎重金酬谢了他。遮阳篷从教堂大门延伸到路边,拆掉后会将新娘暴露在教堂外争相靠近帐篷的裁缝和报社记者面前,尽管老凯瑟琳曾短暂地考虑过这个主意是否可行,但连她也不敢轻易尝试。当有人向韦兰夫人暗示她母亲的最新计划时,她尖叫起来:“啊,他们可能会给我的孩子拍照,还会登在报纸上!”家族中人无不对这种难以想象的不雅行为瑟瑟发抖。老祖宗只得投降了,但妥协的前提是得到婚礼早餐在她家中举行的保证,尽管(正如住在华盛顿广场的熟人所说)韦兰家的房子只有几步之遥,依然很难跟布朗谈妥价钱,让他驾车将客人从一端送到另一端。

虽然这一切都被杰克森兄妹事无巨细地报道了,但仍有一小撮好事者固执地认为老凯瑟琳会出现在教堂中,因此当众人发现老太太被儿媳取而代之出现时,气氛一下子冷落了不少。和与她年纪、习惯相仿的女士一样,洛弗尔·明戈特夫人因为成功地挤进新礼服而变得脸色红润,眼神明亮。但因她婆婆未能露面的失望逐渐退去后,大家一致认为,洛弗尔·明戈特夫人身上的紫丁香色绸缎、外搭的黑色法式蕾丝和头戴的帕尔玛紫罗兰软帽与韦兰夫人的蓝紫色礼服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与之形成更大反差的是随后挽着明戈特先生手臂、迈着碎步进门的枯瘦女士,她全身上下飞舞着凌乱不堪的布条、流苏和飘扬的围巾。当这个幽灵般的人物最后一个出现在眼前时,阿切尔的心猛地一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想当然地以为曼森侯爵夫人还在华盛顿,差不多四周前,她动身和侄女奥兰斯卡夫人一起到那里去。人们都知道她们突然离开是因为奥兰斯卡夫人希望姑妈远离那位不怀好意、巧言令色的阿加顿·卡弗博士——他差一点便成功将她招至爱之谷社团中。有鉴于此,没有人想到她们任何一个人会回来参加婚礼。阿切尔站在那里,盯着梅多拉古怪的装扮看了好一会儿,拼命想看她身后跟着谁。但这个小队伍已到尾声,家族中没那么重要的成员也都纷纷落座,八名高大的迎宾员已经像准备迁徙的鸟儿和昆虫一样集合起来,从侧门鱼贯进入休息室。

“纽兰德——你看,她来了!”伴郎低声说。

阿切尔一下子打起精神。

他的心跳显然停止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身穿白色和粉色礼服的队伍已经走到了中殿的中间,主教、牧师和两个穿着白衣的助手正守候在被鲜花围绕的祭坛旁,施波尔交响曲的第一个和弦响起,音符如花朵般飘落到新娘身上。

阿切尔睁开眼(但他真的如他所想的一样闭上眼睛了吗?),感到心脏逐渐恢复了正常的功能。音乐奏鸣着,祭坛上的百合散发着香气,云朵似的薄纱裙和盛开的橙花翩跹而至,阿切尔夫人忽然喜极而泣,牧师低声吟诵着祝福,八位粉衣伴娘与八位黑衣迎宾员按编排的队形行进:所有这些景象、声音和感觉都似曾相识,可此刻它们与他建立了新的关系,又变得莫名陌生、毫无意义起来,这两种感觉夹杂在一起,让他困惑不堪。

“我的天,”他想,“我拿好戒指了吗?”他又重复了一遍新郎紧张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