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青丘集(第3/5页)

高超本来对为高祖平反之事全无成算,见汤胤绩说起,只是一路跟着点头,听说实在困难,才问:“不知可还有一线希望?”

“青丘子之案虽冤,却是当年太祖爷钦定,先皇的成案如何翻得?不要说你们高家一户含冤,当初所谓的‘明初四杰’,杨基、张羽、徐贲,哪一个又得了好下场的?若都要翻案,朝廷如何彰显前朝的圣恩硕德?更何况,当年开国的功臣中,有多少家都被灭门,被杀的岂止几十万人,又待如何说辞?”

高超对前朝之事本是一片茫然,听汤胤绩说得严重,两眼直呆呆的,不知如何回应。杨继宗对前朝的事倒也知道一些,却也不知说什么好,此时也是默不作声。

汤胤绩又道:“为你家人今后生计,我劝你们今后再莫提起祖上之事,安安稳稳地做个小民,可以让青丘先生一脉相传,延续香烟。这册诗稿对你家也是不祥之物,不必保存,以免将来因它生出灾祸。”

想了想,他又对高超说:“不如这样。你就将此诗稿出售给老夫,老夫付你百两银子。你先在我宅中住上些时日,冷铺杀人一案或还要你为干证,等到案子结了,你也不必回苏州老家,只在京城里做个小生意,安定了再将家人接来。你妹子的事也由我做主,先将她赎身出来,将来找合适人家再行婚聘——老夫也算学诗之人,这就算为前辈诗人略致一点敬意吧。”

杨继宗知道,那一册遗稿怎么会值那么许多银钱,无非是汤胤绩有心周济高家,也觉得这样安排最为稳妥,遂道:“老伯安排得最好。小侄虽穷,也愿出二十两资助高兄。”

汤胤绩让人先安排高超在府中住了,才对杨继宗道:“贤侄可猜出那争夺车子的是哪家人家?”

“小侄初到京师,能识得几个人?还请老伯指点。”

汤胤绩才有些扬扬得意地说道:“我若猜得不错,那个和冷铺叫花子抢人的,当是武清侯家的清客,仝家。”

杨继宗倒有些吃惊:“老伯如何知道是那仝家?”

“刚才高超说那家可能姓孩童之童,只是听音猜测,若是人工之仝,却也能对上。何况那家在哈德门内黄华坊,那里有条街巷,百姓们都叫它石大人胡同,你知道那石大人是指哪个?”

“莫非就是武清侯石亨?”

“正是他家。武清侯家有个姓仝的清客,在京中却是大大有名。”

“老伯说的应该是那瞽者仝寅,小侄在年前碰巧还见过此人。只是仝寅看起来不过四十几岁年纪,却与高超所言六七十岁对不上。”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瞽者仝寅早在正统年间就在大同投奔了石亨,带他进石家的却是其父,叫作仝清。此后石亨进京,仝家父子也一同跟来,只是仝寅因神算扬名于朝野,知道仝清的人却不多。但以我们锦衣卫掌握的材料,要说是老不正经,那仝清倒真是当得。”

杨继宗暗想,这锦衣卫倒真是无所不知,却又问:“怎么说他老不正经?”

“那老儿素有龙阳之癖,且又专喜娈童,这些年依仗他儿深得武清侯信用,在京中收小厮,包戏子,闹过许多乌烟瘴气的事情。”

“我见那仝寅,为人貌似方正,难道就不劝说约束其父?”

“仝寅虽然深通易算,几近于神,在家却是个大孝子,对其父几乎是言听计从。听说也曾婉言规劝过,但那老儿一旦发作,他就不敢再作声。好在那仝清这些年倒也没听说有什么犯法干禁之事,但这次的冷铺杀人一案,如果真是由仝清所起,干系可就大了。”

杨继宗听到这里,猛然想到前天晚上在香山弘法寺中,徐永宁还颇为自信地说是手中有石亨这张大牌,不怕有人兴风作浪。如今这冷铺乞丐的一场血案,却偏巧不巧又与石亨家连带在一起,难道此案又与朝廷中的阴谋相关?

这些背景又暂时不便就对汤胤绩讲,因说道:“这案子现在连上了武清侯家,只怕更要十分谨慎。小侄想要明日到仝寅家访他一访,得了些消息再请老伯定夺。”想想又说,“我还想借用一下那冷铺现场所绘的图册和那片被扯下来的衣料。”

汤胤绩点头同意,说是今晚让人送到他的住处。

杨继宗却还分外关心朝廷中的近况,又问:“今日早朝,老伯可听到圣上病体有什么消息?”

汤胤绩听他问到此事,眉头又紧皱起来道:“看来有些不妙。因圣上病重,今日早朝又免了。因此左都御史萧维祯和副都御史徐有贞带领众科、道以及一众文武官员都去左顺门外问圣安,老夫也在其列。出来回话的却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兴安。大家问他圣躬可有好转,他却用手比画个十字说,还能怎么好转,怕是也只能维持这些时日了。众人听了都是又惊又悲,那兴安太监却愠道:尔等都是朝廷大臣,值此危急时刻却不能为社稷有所举动,就知道日日到这里来问安,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