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疾风(第2/3页)

将就……她叹了口气,这一将就,是不是就要花上一辈子?

她转到菱花镜前抿头,刚拿起篦子蘸了桂花油,楼梯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玉炉气喘吁吁跑进来,脸色煞白:“娘子,不好了,夏郎子……死了!”

布暖愣了愣:“哪个夏郎子?”

“侍郎家的九郎君,夏景淳,夏郎子啊!”玉炉说着哭出来,“我的娘子,聘礼收了,庚帖也换了,猛然间出了这种事,接下来怎么办?”

布暖觉得丫头的声音在穹隆那头回荡,怔在那里回不过神来。

玉炉还在呜咽,擦着泪说:“这夏家郎君太缺德了,明知要大婚,就该好好保重自己才是。如今自己丢了性命,还带累了娘子……”

布暖的心往下沉,只要是下了聘,双方父母合了八字,递不递婚书都是夫妻。如果其中一个不在了,另一个或鳏或寡,再也算不上完整了。

“怎么殁的?是生病吗?”她有气无力,身子都软下来。

玉炉很气愤:“病死倒也罢,偏是和人打马球,坠马摔死的。”

布暖虽然错愕,倒也不是那样难以接受,枯坐了一会儿问:“阿耶和阿娘知道了吗?”

话音才落,布夫人含泪由丫鬟扶着迈进屋。布暖忙起身相迎。布夫人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哭道:“我的儿,你好苦的命,怎么摊上这档子事……我日日吃斋念佛有什么用,菩萨不开眼,这么作践我的女儿!”

布暖脑子里乱成一团糨糊,阿娘哭得那样更叫她没了主张。说不清的什么滋味,有些伤心,又不那么伤心。老天爷原谅她的自私吧!她承认,当下甚至有种重见天日的窃喜。

“暖儿,”布夫人愁入肝肠,泪水涟涟的叹息,“好孩子,阿娘知道你心里苦,命里定下的坎儿,没法子可想。谁能料到九郎是这样福薄的人,叫我白操了那些心。你阿耶往夏府吊唁去了,咱们且等他回来,再从长计议。依我看夏侍郎和夫人是通情达理的人,总不忍心白看着你在他们夏家死守。只要他们不来讨人,咱们便还有出路……”

所谓的出路,无非是找个死了老婆要续弦的男人嫁了。说起来不好听,但只要挑得好,夫妻举案齐眉也不是不能够的。

“阿娘不必忧心,仔细哭坏身子。”布暖扶布夫人坐下,端茶来孝敬,边道,“女儿就是一辈子不嫁了也使得的,家里没有兄弟姐妹,我出了阁,谁来孝敬父母大人?”

布夫人摇头:“别混说,为人父母谁不盼着儿女好?就是朝廷嫁公主,皇后还要操心过问呢!我和你阿耶只有你这根独苗,自小到大凤凰一样的养着,就盼着你嫁个称心的人……谁知道竟是这样下场!”

布暖被阿娘哭得揪心,坐在绣墩上幽幽长叹。

布夫人蹙眉看着她:“你尚在襁褓中时,我请高僧给你批过命,说你情路坎坷,慧极而伤。我心里忌讳,常常是半信半疑的,没想到如今果然应在这上头了。”渐渐哽咽,捂着嘴哭道,“我的儿,你才十五岁,顶了个命硬的名头,往后几十年怎么过!”

布暖伏在布夫人膝头说:“阿娘宽心,我服侍二老百年后,哪怕找家尼姑庵出家去,也不至于落个暴尸荒野的结局。”

“这便是最苦的了,好好的官家娘子,进庙里做尼姑,不是打布家列祖列宗的脸吗?”布夫人拧眉缄默,顿了顿才道,“横竖做最坏的打算,你放心,阿娘护你周全。”

布暖只有茫然点头,隔着窗上细缝,远远看见布府的驮轿摇晃着拐进胡同,侍从大声摇着着驮铃通传,她回头问:“是阿耶回来了吗?”

玉炉忙推开尽东头的排窗看,廊子下一个戴幞头穿袍衫的人匆匆而来,便应道:“是郎主回来了,正往这儿来呢!”

布如荫上楼来,看了夫人和布暖一眼,布暖忙欠身行礼叫了声“阿耶”,布如荫摆了摆手,坐在胡榻上满脸晦涩。

看样子事情不太顺利,布夫人提心吊胆,却仍在布暖手上捏了一把以示安抚,趋前身子问:“主君,夏侍郎那头怎么说法?”

布如荫请夫人在下首落座,皱着眉头说:“能有什么说法?我去时九郎已经入殓了,夏府上下乱成了一锅粥,他家夫人和老太君哭得昏天黑地,夏侍郎见了我潦潦说了几句话,就进内堂劝慰老母去了。可怜九郎年轻,只有两个总角外甥守着灵棚子,族里都是长辈,披麻戴孝的一应是府里下人。我给长明灯添了油,捻了三支香敬上,留在那里也惹人注目,就回来了。”

布夫人喃喃道:“什么都不说,这是什么意思?”

“恐怕不是好兆头。”布如荫笃笃点着胡榻铺板说,“我听夏府小夫人的话外音,大夫人心疼九郎,儿媳妇没进门,九郎算不上成人,规制丧仪上差了一大截,都哭得晕死过去了。咱们要防着夏府来抬人,着紧筹备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