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山药(第3/4页)

余父沉声问,“她到底在哪儿?”

陈烟桥痛苦地捂了脸,“我不知道,我们吵架了,我都不知道她回来了。她室友说她前天上的车。”

后面那句话,他不说,她父母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人应该已经到了,就是不知道在哪里。

余父没多看他第二眼,就和余母出了已经没有围墙的院子。

余母还在一边拿手机试图拨电话。

陈烟桥从地上爬起来,追到他们面前。

“我们分头找效率高。我去市里回来的一路找,叔叔去几个车站找,阿姨在镇里找。”

余父到底是同意了,“如果有消息托人传回院子。”

陈烟桥这会儿后悔把摩托车扔了,事实上,路上也不怎么能骑得了车。

绵阳地区尤其严重,一路山体滑坡碎石满地,甚至还能看见地表裂缝。

他心惊胆战,看见一辆翻了的车就扒上去看,又担心她坐的车早就被石头砸下山路。

他状若野人地徒步到了二十公里外的市区,在火车站车站来回地喊她,听不得会有又不愿意放弃,徒手挖总担心错过了其他可能的地方,耽误了找到她。

收到她短信时候他欣喜若狂,然而惊喜如昙花一现,奇迹再也没有出现。无论他怎么打电话发信息都没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然后呢?”

“然后?”陈烟桥苦笑了一下。

“然后我就发了疯地找,没想到她其实就在车站不远处,她离我那么近,我就偏偏找不到她。”

“最后怎么找到的?”

“最后也不是我找到的。我后面越来越急,就干脆自己挖废墟,刨的时候不小心,又遇上余震。我的手被钢筋刺穿,腿也被石板压住。于是我就被人救援出来送了临时救助点,最后是她父母去认的,听说是拿白布裹着,面容还是好的。”

“医院的大楼里被困的人多,有人获救了,她一起被抬出来的。”

陈烟桥沉默一会,又开口,“我想了好多次,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她。”

余父余母当然没能原谅他,他伤还没好,就想要那部手机,余婉湄走之前死死抓在手里的手机,里面大部分是写给他的。

他就去跪了几天,腿肿的像馒头。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余父余母。

“她父母怪我,我更怪自己。找到她时候我人还躺在医院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所以,我一直没敢回去。”

“上次你就问过我,”陈烟桥看她一眼,“我说的是此生不入蜀地。”

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要回去,只是时间越久,越不知道怎么回去。”

倪芝的话堵在嗓子眼,她不想说“对不起”,也不想假惺惺地劝他说,“都过去了。”

静默片刻。

“她漂亮吗?”

陈烟桥从口袋里,把钱包递给她。

钱包的两个角已经被磨得发白,掉皮严重。

老旧的钱包款式,透明的夹层里面放了张泛黄的照片。

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笑容既明艳又温婉。

一张照片,陈烟桥留了超过十年。

何尝不是,时间留了他十年。

陈烟桥总透着一股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的气息。

世事万物在变,他岿然不动。

“你一定很爱她。”

陈烟桥默默地收了钱包,不做声响。

那时候的爱,不知道天高地厚,总以为爱是比谁先低头。

倪芝指了指外面,“你看,天都亮了不少。”

她伸了个懒腰,连脊椎骨都发出轻微的脆响。

陈烟桥看了眼,仍然没有亮透,“还没日出。”

他们走出去,走上松花江上的铁路桥。

百年的桥,曾经是中俄共修的铁路。现在已经刷了漆,还能看到曾经铁轨痕迹,这种强烈的工业风格和荒废感,让人更感到寒意。

倪芝问:“你说,太阳从哪个方向升起来。”

陈烟桥指了指东边,在桥的右边方向。

“男人的方向感都这么好吗?”

陈烟桥没有回答,他在中央大街见过多少次日落的方向。

却从来没见过,中央大街上的日出。

他靠在铁栏边上,任江风吹拂他的刘海,飘动不已。

他今天为了画画,穿得稍显文艺,是件深灰色的针织外套。

如果不是他身上的悲伤和阴郁气质太浓重,或许是个国外的流浪画手形象。

也不是,画家天生就是有故事的。

哪怕陈烟桥不想要这个故事。

倪芝问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你们商量过了,她回来看你,照样会经历这样的灾难?”

陈烟桥皱眉,“没有如果。”

“那如果没有发生地震呢,你想过吗?她只不过回来看你。天灾难测。”

倪芝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陈烟桥许久才说,“别替我开脱。”

他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没有地震,我也罪不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