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困境(第4/5页)

“嬴姐姐,宫中禁私祭……”田姬犹疑道。

嬴盈自嘲一笑道:“我人虽活着,心早已死了,这世上还有什么需要怕、需要忌惮的?”

田姬心中一震,只温声道:“姐姐,一切来日方长……”

嬴盈一抬手打断她道:“什么来日方长,你如何知道心死的滋味!”

田姬忽然怔住,有一点儿眩晕。心死的滋味,她忽然想起自己在楚宫这些时日举步维艰的困境、齐王殿里惊心动魄的擢选、那从列国版图最西端到最东端的漫漫旅途,而最不愿想起的,是秦地江边的那个身影,那个远远望着自己,又终于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的人,此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

她怔怔地看着嬴盈,忽然见她发鬓上竟有丝丝白发,配着她即使憔悴却仍清丽温婉的面容,极为触目惊心。

“你看什么?你来究竟要做什么?”嬴盈忽然神色一变,直直看向她。虞娘疾步过来对田姬低声道:“公主又要发癔症了,田娘娘请避一避。”

“你是来抢我的子秦,是不是?”嬴盈盯着田姬。虞娘赶紧上前道:“不是不是,她只是路过,现在该走了。”

田姬匆匆一施礼,疾步出去。

嬴盈这大半年,尽是这么疯疯傻傻地过来,近日一直在吃南后令太医令的人配的药。南后并非真心怜她,不过想从前有三人在大王侧,嬴盈总可以牵制一些郑袖的精力,她若完全消失,郑袖怕要把全部力量都置于自己身上,因此她令太医令的人悉心钻研。为嬴盈配出的药已略略见效,现在嬴盈总有大半时间清醒,偶尔发作,但总归越来越少。

然而田姬的出现,尤其是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目光,忽然让嬴盈重新回到某种情境,瞬间发了癔症。

“秦儿呢?秦儿呢?”嬴盈满室疾走,惊声叫道。

忽然,一只白兔跳出,跨过门栏,一蹦一跳朝宫门跑去。嬴盈大叫道:“秦儿勿跑,外面尽是恶人!”

不想那小兔已跑至门外。正好子兰路过,上前抱起它道:“雪绒,你怎么跑出来了?”

嬴盈本来孱弱,跑出一段已气喘吁吁,见小兔在子兰怀中,癔病更被刺激,冲过来道:“放开秦儿!”

子兰一惊,见是嬴盈,才松一口气道:“什么秦儿,这分明是兔子。”

嬴盈如何听得,扯着子兰叫道:“放开他!”

子兰对上次因嬴盈而挨打之事一直耿耿于怀,见嬴盈冲来厮打,便一把推开她:“疯子!”说罢抱住兔子便走。嬴盈凄厉地嘶吼一声,跪在地上。虞娘冲过去拉住子兰泣道:“公子,娘娘已沦落至此,公子切勿再折磨她!”

子兰哼一声道:“我挨打那日可有人替我?”说罢拎住兔子双耳便疾走。

“秦儿,秦儿……”嬴盈惨声痛呼,又踉踉跄跄地追去,无奈腿上发软,几步便跌倒在地。虞娘冲过去扶住她又高声叫道:“公子,公子,快快回来!”江篱宫中其他侍女此时都怔怔站着,嬴盈失势之后,侍女们大多都存二心,竟无人上去帮忙。虞娘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嬴盈,再看早已走远的子兰,只泣泪将嬴盈抱入怀中,哀声道:“我的公主……”

两人坐在地上,嬴盈微闭着眼缩在她怀中。虞娘忽然看见远处一个小白点慢慢跳回来,不由泪如雨下,哀叹道:“相处已久,动物尚能认主,相比之下人心之凉薄,当真让人胆寒。”

话说田姬疾步回到芙蓉宫,一连饮下几杯蜜汁,才舒出一口气来。嬴盈发疯的样子吓坏了她,良久她才得以平复。她不想有听桐在耳边聒噪,便以琐事打发她出去,自己独去榻上躺着。

田姬想这最后一线希望灭得干干净净,一时觉得无力。进宫这么久都未得大王召见,她对张仪和苏秦都不好交代。问题出在哪儿?又该从何处入手呢?田姬皱眉细细思忖,终不可得,仍是打开琴箱去练琴了。

而今日兰台,恰逢七公主生辰,大王设盛宴。

丝竹声起,长袖纤腰的美姬在殿堂中随乐起舞,众臣众妃向楚王频频举杯。

今日郑袖着一身樱红色凤鸟花卉纹单裾,领缘绕襟旋转而下,水色罗绣织带束腰,纹饰繁丽华贵,在楚王身边软软坐下,让楚王一时竟移不开眼睛。又一曲舞乐响起,为《郑风》,舞姬且吟且唱道: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楚王揽着郑袖的腰轻声道:“不谷许久未看你跳舞,此曲为《郑风》,爱姬今日可为不谷一舞?”

郑袖饮下一杯酒,娇声道:“是,大王,臣妾几时敢不从我大王心意?”说罢翩然走向殿堂中心。

郑袖之舞艺,楚宫中无人能在其上。加之她那一身环佩叮咚作响、艳丽可人,众臣与楚王俱看得入神,南后亦击节而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