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潮汐锁定

内心怄火难消,两天后,司徒今就提前结束行程,囫囵收拾了行李回瑞士去了。少了大魔王做房客,抖M陈勒嫌一个人待着无趣,便也意兴阑珊地订了张回加拿大的机票。临行前,他心不甘情不愿地上陈氏制衣见了堂兄一面,把父母托自己带回国的大堆礼物交给陈政,再由他分送给铺里的师傅和家中的亲友们。

虽说不待见,但陈勒对陈政的感情出发点,有别于叶鲤宁对叶伯宁的对立排斥。说到底,还是中二病时期留下的一些傲娇毛病……两人之间,根本掰扯不出什么动真格的矛盾。何况陈勒打心底承认,他这位堂兄,的确是继承经营家族行当的不二人选。

有些人,一出生就携带了使命。

喝了太爷爷最热衷的枣茶,吃了稻香村的点心,跟老师傅们贫嘴逗乐,陈勒觉得满足。拉箱走人时,陈政伏案打着样板关切:“下次回家,该带个弟媳妇了?”

“五十步笑百步。”陈勒利落地反击,戴上黑超,“走了。”

他掀开门帘,迎面差点撞上来人。陈勒透着墨镜看对方一眼,潇洒地错身离去。

那来人进店,还没踏几步路,便引得正在干活的陈老板直起了身子:“哟--回来了。”

叶鲤宁放下行李箱,额际微汗,往案板边缘一坐,扬扬下巴:“刚才那个人是?”

“没认出来?”陈政笑话他,“阿勒啊……”

陈勒?叶鲤宁有些意外。印象里,似乎还是那个无法无天的陈家小公子。不过依对方当时的神情,八成也没认出自己。叶鲤宁环顾作坊,没找着那坨乌漆墨黑的身影:“三千万呢?”

“搁屋里关禁闭呢。”陈政金丝眼镜一闪,边干活边追责,“你那不孝子啊,昨天糟蹋了我一匹布。刚从苏州运过来的丝绸,我订了三个月,你看着赔。”

一回来就被讨债,严父很失望:“败家玩意儿。”

陈老板笑而不语,顾自忙了一会儿,发觉叶鲤宁干待着没反应。按以往的惯性,叶副研究员早就该敞开话匣,逮着自己单方面开唠参会感言--并不在乎外行人听懂与否。

今天这是哪一出?

“那个,我知道沉默是金,但你别寻思着不说话,就当作赔偿了……”

“陈政。”

他抬眼看了下案板边纹丝不动的背影:“什么?”

“我爱上一个人了。”

铺里咿呀不断的戏曲仿佛突然间轻了下去,陈政和在场所有裁缝师傅一道,停掉手中的细活,纷纷表情惊诧地行注目礼。瞬间静止的制衣作坊,到处都蕴藏着岁月陈旧的轨迹,但叶鲤宁微微翘起的嘴角,崭新。

“在云南这些天,除了我们团组先导专项项目的主要研究内容,我满脑子打卦的,竟然是她会不会喜欢三千万。”

“谁?”对方自说自话,陈政显然还没从怔愣中苏醒,但不妨碍他迅速回忆起某次调侃--

“是心思简单、头脑复杂的那类人吧?把自己擅长的东西发挥到极致,其余云淡风轻。”

“是啊,平日里能让他头疼的最大烦恼,没准是怕未来媳妇不喜欢三千万?”

哈,见鬼,陈政觉得自己简直太懂他。

“哎呀--”他忍俊不禁地摇头,丢下量具、粉块,双手往案缘一撑:“你这猫太爷搁我这儿托管了无数次,怎么从来不见你替我着想?”

“你怎么想我无所谓,毕竟连我自己都嫌着烦。”

“嫌着烦你不直接押回宠物店,嫌着烦你大老远从美国运回来?”

口是心非的人终于哑口无言。

“倪年。”陈政笃定。

“是她。”

“难不成,打从那木星还在双鱼座时开始的?”

叶鲤宁想了想:“可算是,但也不是。”

三年前的短暂奇遇,是他日一切的起源。此后,尽管那个临窗暗泣的陌生人成了深锁脑海的秘密,但他的确未曾有过其他的念头。只盼来日若能再见,便将那几张凋零的窗花归还,也想告诉那个女孩子,天大的事情都会过去,该伤心时可以大胆伤心。

仰望星空数十年,叶鲤宁没有向转瞬即逝的流星寄托过任何心愿,只在去年隆冬白雪皑皑的双子之夜,即兴试了一次--倘若可以,如歌岁月,愿与你再次相遇。

后来,迷迭香起,走过纵横四海的陌路,他竟真的重新找到了那片麒麟。

“咳咳--”陈老板清清嗓,示意兴致勃勃的师傅们继续干活,自己却绕出来,经过待客区的小圆桌,顺手收了堂弟陈勒用过的那只青瓷盖碗,“那天晚上我说什么来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把年纪红个脸还偏要嘴硬,德行!”

他背对着叶鲤宁摆弄茶具,嘴上唐僧附体似的取笑不停,末了,却说:“不过话说回来,老叶,咱俩打小认识,这些年看你清心寡欲,一门精力钻在事业缝里,其余什么心思也不动。我还以为你已经丧失了人类情感的基本机能,决定要跟你脑子里那些异于常人的东西白头偕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