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卷 第 一 章 十年生死

关山月望着枯瘦长发灰衣人。

枯瘦长发灰衣人淡然道:“阁下,老住持太抬举,言之太重,我哪里当得起。”

关山月两眼闪现寒芒,亮如冷电,他不止心神猛震,脸色也起了变化,那是动容、震惊、瞿然。

他已经看出来了,枯瘦长发灰衣人的一双手臂,及盘着的两条腿,的确是骨瘦如柴,瘦到两只衣袖,两条裤腿几乎是空若无物。

枯瘦长发灰衣人之所以枯瘦,难道就是因为这?

很快的,关山月脸上的震惊、瞿然神色,转为一片肃穆,说了话:“老住持这菩萨、佛的尊称,尊驾应该当之无愧。”

显然,关山月相信了,而且也有同感。

枯瘦长发灰衣人依然淡然:“阁下怎么也这么抬举,怎么也言之过重?我实在是当不起。”

关山月肃然道:“从即刻起,关家存殁不再言仇,这笔血债,一笔勾消!”

老住持佛号高喧:“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枯瘦长发灰衣人一怔急道:“阁下……”

关山月道:“老住持没说错,尊驾是菩萨,是佛,我不能伤尊驾。”

枯瘦长发灰衣人道:“老住持不让我赎罪,阁下也不让我赎罪?”

关山月道:“老住持说得好,尊驾已经没有罪过了,有的只是功德,菩萨、佛一般的功德。”

枯瘦长发灰衣人仰面长叹:“不知道有阁下之前,我贩依三宝,以求赎罪,却不能剃渡出家;知道有阁下之后,我求能死在阁下手里以赎罪,却又不能如愿,这是……”

他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关山月道:“这是天意!”

枯瘦长发灰衣人道:“天意?”

关山月道:“这几个都是我碰上的,都死在了我手里,尊驾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我却不能伤尊驾,这难道不是天意?这天意皆因尊驾的一念慈悲。”

枯瘦长发灰衣人道:“是么?”

关山月还没有说话。

老住持已然说了话:“霍居士,这位施主说得不错,这确是天意,这天意也皆因霍居士的一念慈悲。”

枯瘦长发灰衣人胡须抖动,脸上闪过抽搐:“以我看来,这位才是真慈悲。”

关山月道:“尊驾尽割双臂、两腿之肉合药,救一府之生灵,我不过是对一位是菩萨、是佛的三宝弟子放弃私仇,算得了什么?”

老住持又说了话:“以老衲看,施主也具大慈悲,也是位菩萨、是位佛,‘留侯庙’前后出了两位菩萨、两位佛,‘留侯庙’的三宝弟子,天大的福份,天大的造化,几世修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老住持肃穆合什。

关山月道:“霍居士当之无愧,我则不敢当,也当不起!”转望枯瘦长发灰衣人,接道:“关于孙姑娘的事,我已经告诉尊驾了。”

枯瘦长发灰衣人道:“是的。”

关山月道:“她的事,我可以不必管,但我不忍不管;尊驾的心意,是不是该有所改变?”

枯瘦长发灰衣人道:“十年都没有改变,如今又何必改变?”

关山月道:“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枯瘦长发灰衣人道:“没有什么不可以。十年前,突然接奉密令,不知吉凶,难卜生死,不敢误人;之后,两手血腥,一身罪过,不敢害人;如今,一付槁骨,如同废人,又怎么敢误人、害人?”

关山月道:“孙姑娘都知道,她还是等了尊驾十年。”

枯瘦长发灰衣人道:“她知道的是以前的我,却不知道如今的我。”

关山月道:“十年前的理由,已经不复存在,之后的罪过也已经没有了,有的只是大功德,只剩下最后这一样。”

枯瘦长发灰衣人道:“只这一样已经够了。”

关山月道:“尊驾太伤孙姑娘的心,尊驾以为孙姑娘求的是什么?她都能为尊驾收尸,如今也愿坟边筑庐,以余生伴尊驾,她还会在乎尊驾槁骨一付,如同废人?”

枯瘦长发灰衣人道:“可是……”

关山月道:“尊驾具大慈悲,何独对孙姑娘如此狠心?今后她在‘留侯庙’后筑庐伴墓,尊驾就能高坐在这‘授书楼’上静修?”

枯瘦长发灰衣人欲言又止。

关山月道:“天意不可违,佛门高僧说尊驾尘缘未了,不给尊驾剃渡,这段尘缘不了,尊驾带发修行,又能得到什么?今世之缘不了,尊驾又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老住持动容,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枯瘦长发灰衣人没说话,闭上了眼。

这是?

关山月凝功传音:“‘授书楼’上,庙旁石阶往上可达,请芳驾登临一会。”

这是叫孙美英上来相见。

枯瘦长发灰衣人猛睁两眼,奇光逼人,但他没有说话,两眼奇光随也歙去,又自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