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帝留宾(第3/19页)

“我只见一道匹练般的光芒,闪耀在我面前,于是我只得闭上眼睛,瞑目受死!”她缓缓合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覆荫在眼帘上,轻叹着道,“哪知我等了许久,只觉一阵锐风自耳边擦过,便再无动静,我睁开眼来,‘不死神龙’掌中的剑,已齐根没入我身后的古松,竟宛如切腐肉一般,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睁开眼睛,秋波一转,她接着道:“当时我不禁怔了怔,却听‘不死神龙’沉声道:‘我以剑胜了你,江湖中必说我以大欺小,你输了也未见甘服!’他双掌一拍,后退五尺,又道,‘你若以剑胜得了我这双肉掌半招,我便让你生下此峰!’

“那时我生死交关,再也顾不得什么,他话未说完,我已和身扑了上去,我情急拼命,用的全是进手招术,因为我深知他的武功,只求能与他两败俱伤,根本没有存胜他的希望,你要知道,这并不是我存心无赖,而是我以弱击强,只有这个办法。”

南宫平既不能颔首,亦不能摇头,只得默然听她说下去道:“但是二十招一过,我气力便已不继,这时他正以一招仿佛是武林中常见的招式‘云龙探爪’,向我面门拍来,我见到他左胁之下,露出一处绝大的空门,心中不禁一喜,立刻闪身错步,攻出一招‘孔雀剔羽’,一剑刺向他的左胁。”

她纤手不自觉地微微展动一下,做了个“孔雀剔羽”的招式,南宫平只见她这一招出手灵活,部位神奇,看来虽是平平淡淡,其实却是绝妙高招,心中亦不禁为之暗暗赞叹。

只听她接着道:“这一招‘孔雀剔羽’,可算是我号称‘一千七百四十二式孔雀剑’中最毒最狠的一招,这一剑不求自保,但求伤敌,留下的几招后招中,还有一招是同归于尽的招式,哪知我剑方刺出,只见眼前一花,他竟以双掌合拍,夹住我刺出的长剑,顺势一个肘拳,击在我胁下腰眼之上,我只觉一阵热力,自腰边升起,刹那间遍布全身,接着便是一阵舒适到了极点的感觉,全身都似乎要腾云飞起,然后——便虚软地倒到地上!”

南宫平心头一寒,暗暗忖道:“师父那时必定对她恨之切骨,是以才会用‘七绝神龙功’散去她全身的功力。”

梅吟雪黯然一叹,道:“他这一招的变化奇特之处,究竟在哪里,我在那木棺中想了十年,还是想不出来,当时我只觉他这一招夺剑、伤人,就仿佛是黑夜代替白昼,后浪推涌前浪那么自然,那么不可抗拒,但却又觉不出什么神奇玄妙之处,就因为我看不出任何特别神奇的地方,我也根本不知从何抗拒……唉!我只能说这一招实在是不可解释,无法形容的。”

南宫平暗中一笑,忖道:“这一招正是师父他老人家武功的精华所在,已极尽‘空’‘灵’两字之妙,你自是看不出来!”

“黏”“贴”“逼”“切”“挑”“戳”“含”等,虽然俱是武功诀要,但俱不过是下乘功力而已,“空”“灵”两字,才是上乘武功的精华,能得“空”“灵”两字之妙,一招使出,叫人根本无法捉摸,这意境实是令人难以描摹,只有以佛家偈语“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之句来形容武家这“空”“灵”两字,虽是“异曲”,却有“同工”之妙。

梅吟雪又自叹道:“我自幼及长,不知费了多少心血、苦功,方自练成的武功,就在这刹那之间,被他轻轻毁去,那时我心里实在大惊,又怒、又骇、又怕,又是悲哀伤心,真比一剑杀了我还要难受十倍,我不禁破口大骂‘不死神龙’狠毒,又伤心地说出那一段经过,我大声喝骂:‘这是我的错吗?你凭什么权利,要如此对待我,你自命公道,为什么不查明事由,为什么要庇护那种卑鄙无耻之徒,来欺负我一个女子!’”

她神情之意,渐渐又现出愤恨怨毒之色,那些令她伤心,令她愤怒的往事,像是在这一刹那里都回到她心中。

南宫平听得越多,心里的叹息也就越多,对她的同情,自是越发浓厚。

梅吟雪接道:“‘不死神龙’听了我的话,面上阵青阵白,须发阵阵翕动,良久,方自缓缓道:‘你为什么不早些说!’他声音颤抖,双拳紧握,心中显然也已愤怒到了极处,后悔到了极处,但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她缓缓顿住了激动颤抖的语声,垂首默然良久,南宫平望着她纤纤的指尖,如云的秀发,暗叹忖道:“武林中人的善、恶,又有谁能分辨得出?”

“当时,‘不死神龙’立刻取出疗治内伤的圣药,叫我服下。”梅吟雪终于接着道,“但是我拒绝了他,我纵能暂时不死,又有何用?十年中,我在江湖上结下了无数仇家,他们若是知道我功力已散,武功尽失,还不来寻我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