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帝留宾

去日如烟,谁也不能挽留既去的时日,但我却可以回来告诉你,这阵晨雾还未升起前的事。那时夜已够深,星光很亮,华山山腰、浓林萧萧的木叶下……

南宫平、梅吟雪两人目光相对,良久良久,谁都未曾转动一下。

南宫平、梅吟雪这两人之间,谁也不知道彼此谁是强者,梅吟雪木然的身形,终于开始动了,她伸出手,轻抚着鬓边的乱发,道:“你真的定要等他们么?”

南宫平毫不犹疑,沉声道:“自然!”

他并不知道女人们在抚弄自己头发的时候,已是心乱了,他只是认为这是件该做的事,是以他绝不犹疑,便说出来。

梅吟雪幽幽一叹,道:“依你!”衣袂一阵飘动,向停放棺木之处掠回,但又自回过头来,却冷冷加了句,“只此一次!”

星光下的棺木,看不出有任何变动,梅吟雪倚着树干,坐了下来,南宫平笔直地站在棺木旁,又来回地踱着方步……他的心也乱得很!

然后,他突地在梅吟雪身前停了下来:“我且问你……”这四个字他说得声音响亮,但后面的话,他却似说不下去。

梅吟雪眼波一转,道:“问什么?”

南宫平呆一呆,讷讷道:“我方才打开过那具棺木,怎是空的?”

梅吟雪轻轻一笑,道:“这棺中有个夹层,你难道都看不出来么?”

南宫平“哦”了一声,方待踱开。

梅吟雪却又含笑,道:“你方才想问我的,只怕不是这句话吧!”

南宫平又自一呆,转过身来,两人目光再次相对,南宫平颔首道:“不错!”

梅吟雪道:“那么你本来想问什么?”

南宫平道:“此刻我又不想问了!”双手一负,走了开去。

梅吟雪似乎也怔了一怔,突地幽幽叹道:“若不是我方才借着月光照过流水,我真要以为自己已经老了!”

南宫平回首道:“你说什么?”

梅吟雪打散了她满头如云的柔发,披散在两肩,月光下,她苍白而清艳的面容,的确是有着出尘绝俗的美。

她仰面迎着树隙漏下的星光,半合着眼帘,动人心弦的眼波,从长长的睫毛中望过去,只见南宫平虽然回转了头,但目光却没有望向自己,她不禁又自轻轻叹道:“我十四岁便出道江湖,凡是看见我的人,从来没有一人对我像你这副样子……”

南宫平冷哼了一声,伸手抚摸那紫檀棺木上雕刻着的细致花纹,他此刻若是将棺盖掀开,那么武林中必定会少了许多故事,但是他只是轻轻地抚摸着它,丝毫没有掀开的意思。

“我看到过许多自命不凡的少年。”梅吟雪仍在轻抚着她如云的秀发,她纤细的手指停留在那漆黑的头发上时,就正如黑丝绒缎上细致的象牙雕刻,“我也看到过许多自命不凡的成名豪客,直到现在,我还能清楚地记得,他们看着我的那些可怜而又可笑的眼睛……”

南宫平目光一凛,两道雪亮的眼神,笔直地望着她,冷冷道:“你这些得意的往事,最好还是留在你心里好些。”

梅吟雪道:“哦——是么?”她微微一笑,“你若不愿听我说话,大可走得远些!”

南宫平剑眉微剔,“砰”地在棺盖上拍了一掌,棺木猛烈地震荡了一下,似乎有一声轻微的呻吟自内发出,只是他满腹气恼,竟未听到。

“我到处听人奉承,到处都看到那些可怜而又可笑的面目……”梅吟雪悠然说道,“这样过了将近十年,十年里,的确有着许多自我陶醉的无聊男子为我流血,为我决斗,只不过是为了我曾经看过他一眼或者对他笑了一笑,于是武林中开始有人骂我,骂我的血是冷的,可是——这是他们自愿如此,又怎能怪得了我呢?喂——你说是不是?”

南宫平道:“哼——”

梅吟雪嫣然一笑,南宫平越是气恼,她似乎就越发开心。

“十年前,我终于遇上了一个很特别的人。”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别人色迷迷地瞧着我,他没有,别人像苍蝇般叮在我身后,他没有,别人不是骂我,便是无聊地奉承,他却只是适度地对我说话,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了解我,而且他风流倜傥,人品不俗,武功颇佳,师承门第也极高,再加上琴棋书画,丝竹弹唱,无一不晓,有时还可以吟上几句绝句,填上两阙小令,也颇清丽可诵,在江湖中的名气,也颇为响亮,常常为人排难解纷,做些侠义的事,于是,我渐渐和他交上了朋友!”

她娓娓说来,尽是称赞此人的言语,直听得南宫平心头跃跃,暗中忖道:“如此人物,若是被我见了,也定要结交于他。”不禁脱口道,“此人是谁,此刻侠踪是否还常见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