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东京梦华 第三折 明月千里寄相思(中)(第3/3页)

某个炎热的夏日午后,血气方刚的少年落进了十九娘用柔情蜜意编织的网。行事随性的十九娘,竟不知合上院门,以致被柳夫人撞破。柳夫人见事情已不可挽回,亲手锁了院门离开,言谈行事全无异样,惟独在喝了丫鬟送上的雪泡缩皮饮后,身体不适,呕了半碗血,惊动一家人。

沈嘉鱼急命仆人去请大夫,柳夫人则安然道:“老爷莫急,我近日练功有些急于求成,真气行岔了,吐出来便没事,用不着大夫。”沈嘉鱼摇头道:“夫人还是这么争强好胜,上次比武输给卫家三夫人的气还是没咽下啊。”柳夫人只是微笑。

当夜,柳夫人袖了一段白绫到十九娘房中,将白绫掷在地上道:“禽兽尚且知道羞耻,十九妹连禽兽都不如。”说完后转身就走,竟不屑看她一眼。

第二日,柳十九娘自缢身亡的消息传到官府,杭州太守感叹她为亡夫殉节之志,将她作为节妇报朝廷褒奖。

事情的本来面目,只有柳夫人和沈皓岩知道。那日下午,他从荒唐的春梦中醒过来,羞惭得无地自容,翻过院墙落荒而逃,浑没发现那因他绽放的女子,在目送他狼狈逃走后,便似开到极致的昙花,迅速枯萎颓败。她放纵自己的罪恶欲望,攫取到片刻的温暖,却永远失去了那阳光般明朗的少年,柳夫人的白绫不过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皓岩突然有了洁癖,即便一天洗三次,他也觉得自己不干净。除了母亲和姐姐,他不能忍受别的女子靠近自己,闻到她们身上的脂粉味,他会抑制不住地想要呕吐。倘若周围的人做出犯他忌讳的事,不论有意还是无意,都会招致他严厉的惩罚,并且没有任何解释。

沈嘉鱼忧虑地对柳夫人道:“咱们的小儿子变得很暴戾很乖张啊。”柳夫人便在沈皓岩每天的功课里加上抄录佛经道藏一条,殷殷地告诫他:“你是男孩子,要懂得放开心胸,善养浩然之气。”

沈皓岩努力地按照母亲的话去提升自己,但在厌恶女性靠近自己这一点上,没有丝毫改观。若不是十八岁那年遇到观音奴,或许他将孤独终老。幸运的是他遇到了这个纯净秀逸的姑娘,让十四岁时跟着十九姨一起死去的他活了过来,让他感到了久违的自在和莫大的幸福。他如此在意她,连街上的闲人多看她一眼都会让他不快,除了诸如此类的小烦恼,一切都很完美。

如果没去夏国,观音奴不会跟耶律嘉树独处那么多天;如果没去夏国,他不会遇到那位神似十九姨的蛮女,让早就埋葬的记忆又跑出来作祟;如果没有因妒生恨,酒后失德,他不会留宿妓馆,让自己重新堕入黑暗的旧梦。

沈皓岩坐在州桥的石栏上,看着月色里载歌载舞的人群,嘴角勾起一丝悲凉的笑:呵,如果世上真的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