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下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庾瓒却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一跳下车便猛砸荣枯酒店的大门。

按照孙十三的说法,庾瓒相信自己抓到的确实是一条重大线索,只要能再得到谷大厨这个过去江湖上熔金炼银方面数一数二的高手的确认,他很快便能抓出一个私自倒卖贡品的团伙。而一旦破获了这样的大案,得到嘉奖自不用说,搞不好还能借机将身上袍子换个颜色。

庾瓒越想越是得意,敲门的声响也不自觉地越来越重。

咚咚咚——咚咚咚——

敲了好半天,才从里面传来一个女子低低的声音:“来了来了!”

不一会儿,酒店的门打开了一条缝,借着微弱的光,庾瓒看见开门的是翘翘,翘翘一脸的惺忪睡意,身上却还穿着饮宴时的盛装。

“怎么回事?都睡死过去了?”庾瓒不满地嘟囔着。

翘翘揉了揉眼睛,见是庾瓒,赶忙敛衽施了个礼,低声道:“是庾大人啊,对不住,对不住,大家都喝多了。”

庾瓒迈步走进酒店,就看见大堂中的残烛仍然点着,几个胡姬和伙计横七竖八、或坐或躺地呼呼大睡,所有的杯盘、残食、乐器都胡乱扔着,显然一副狂欢过后的寂静。

庾瓒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个大概,笑道:“这些胡人,真拿自己不当外人。今儿个又是哪个弄了这些葡萄酒来,在此混闹?”

翘翘道:“是康连城大人过生日,连带饯行,过几日他就要回国了。”

“哦,是他啊。”庾瓒点点头,康连城的名号他自然是知道的,“这我就放心了,好歹他手面阔,不欠饭钱。”

“不欠饭钱欠人情,今晚他喝醉了胡闹,可是得罪了不少人。”

翘翘仿佛不满地低低嘀咕了一句,庾瓒全部心思此时都在怀里的鎏金香炉上,对翘翘的话也没在意,便道:“哦,你去吧,我四下转转。”

庾瓒说着便抬腿往楼梯口走去,他其实是要去灶间后面的屋子找谷大厨,但又不想叫人知道了来意。好在翘翘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朝庾瓒点点头便举着烛台离开了。庾瓒这才摸了摸鼓鼓囊囊的衣袖,转身直奔灶间。

庾瓒刚转到楼梯口,就遇上阿得摇摇晃晃地从黑黢黢的楼梯底下钻出来,阿得一边提着裤子一边走,看见庾瓒也只迷迷糊糊地摆了摆手,显然根本就没意识到来者是谁。

这傻小子,看来是刚上了茅厕,可他明明住在楼上啊,怎么到楼下上茅厕了?怕是实在喝了不少,庾瓒心中好笑,也就没出声叫住他,径自到灶间去找谷大厨。

灶间还残留着一顿丰盛晚宴后的狼藉,庾瓒却没找到要找的人,心想说不定这谷大厨是往楼上找了间没人的空房睡觉去了,便又转而朝楼上走去。

此时外面虽已晨光熹微,但这酒店走廊两旁全是房间,光线照不进来,仍是一片昏暗。庾瓒独自在黑暗中走着,突然间脚下一滑,却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

“他妈的,谁在这儿乱丢东西?”

庾瓒骂骂咧咧地想要站起来,随手往地下一撑,却发现满手沾了些黏糊糊、冰冷冷的液体,凑近闻闻还有些铁锈似的气味。这气味庾瓒可是太熟悉了,自打当了右街使之后他就和这气味打交道。庾瓒慌忙跳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是坐在了一大摊血泊之中,而刚才绊倒自己的乃是一具尸体。

借着微弱的光,可以看见这尸体一身胡服、身材高大,而他脖颈上方的位置却是空的,尸体没有了头,只留下了一个碗口般大的狰狞伤口。

庾瓒顿时不顾形象地大喊起来:“死人了!死人了——”

还未等天大亮,庾瓒便调来多名金吾卫士,负责荣枯酒店命案的现场清理,查处无头尸案。走廊里,无头尸周边到处都有死者的血迹,却已被庾瓒无意的跌入弄乱。仵作许亮让一个金吾卫士捧着他那一套装在布袋子里的工具,站在他旁边,自己小心地凑近尸体,开始查看。谷大厨、阿得、翘翘以及一众胡姬伙计都被把守的金吾卫拦住。众人各自衣冠不整,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张望,同时悄声议论着。

庾瓒烦躁地在一旁走来走去,碧莲正在他面前哭诉:“昨晚上还好好的……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

“他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康国驻大唐的正使!现在不明不白地死在你店里,你居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碧莲啜泣的声音更大了。“我怎么会知道?大人,现在出了事,你可不能什么都往外推啊!这店也有你一份。”

“行了,我这不是着手查了吗?”庾瓒瞪了碧莲一眼,突然压低声音,“你跟我说老实话,你和他到底有没有一腿?”

碧莲一愣,这个时候了没敢扯谎,只摇头道:“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早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