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第5/19页)

暮色将至,近晚微风,天气渐渐凉快了,孩子们升起了火,浓烟赶跑了蚊蚋,更显得风清气爽。眼看娘亲去埋锅造饭了,那春风甚是体贴,忙打湿了毛巾,跪到父亲脚边,柔声道:「爹,您擦擦脸吧。」那汉子泪流满面,把头垂得老低,什么话也说不出口。那碧潮忙抬起了小脸,道:「爹,您别难过了,您不是跟碧潮说了么?咱们家很快要发财了,是吧?」那爹爹原本悄然不乐,猛听发财二字,顿时露出了笑容。他抚着小儿子的脑袋,微笑道:「当然。爹已经和人家说好了,只消到了开平,把东西卖了,便有十万两银子可用了。」听得自家将成富豪,碧潮立时欢容拍手,一旁春风忙朝娘亲瞧了一眼,却见她手持锅铲,摇了摇头。示意女儿莫要多言。

眼看爹爹仰天长笑,一扫愁眉,碧潮便又凑趣道:「爹!碧潮还想看看那张图,你再让我瞧一眼吧!」那爹爹傲然一笑,慢慢解开了衣衫,从贴肉处拿出了一只小布包,珍而重之地打了开来,但见布包里是一层又一层的油纸,包裹得极为严实,他细心将之揭开,赫然之间,眼前现出了一张布绢。

那爹爹深深吸了口气,将布绢迎光展开,道:「梦岛。」这布绢不知是什么质料所就,质地牢靠,偏又能透光,铺开时竟有窸窸窣窣之声。儿女们屏气凝神,聚拢围观,只见布绢约莫半尺见方,正中有一处小岛,余下则是汪洋一片大海,想当然尔,这是一幅古代海图。

这布绢虽非金银所制,然则手工精细,图上的海洋岛屿皆是以刺绣而成,极为繁复。但见图中有条红线,自那「梦岛」蜿蜒而下,红线两旁书写有字,好似标记了沿途的暗礁漩涡、险滩急流,稍稍算来,便达数百处之多,让人眼花撩乱。

骤然之间,红尽线绝,露出了破碎边角,原来这张图残缺不全,仅留有正中这一块,其余四方却都不见了。

儿女们鸦雀无声,良久良久,听得浙雨细声道:「爹,这图破了,还会有人要么?」话声未毕,海生冷笑道:「无知妇人,妳忘了爷爷生前说过什么?这图的另一半是在别人手上,他们要凑成一幅,非找咱们买不可。」浙雨瞪了弟弟一眼:「你又知道了?」这对姊弟天生犯冲,先前好不片刻,又要吵闹起来。那爹爹叹道:「都别吵了。反正你们爷爷之所以带着咱们一家移居烟岛,便是为了这张图。」众孩儿静了下来,自知爷爷一生历经劳苦、散尽家财,就是为了凑全这张图,然则壮志未酬,最后还是让他抱憾而终。春风沈吟道:「爹……这图到底有什么好处?咱们从小看到大,也没瞧出什么稀奇处,为何有人要买?」那爹爹轻轻叹了口气,道:「你爷爷曾经告诉我,这张图涉及了一个大宝藏。只消能找到它,便能成为天下最有钱的人。」浙雨低声道:「爹,你真信爷爷的话么?」那爹爹眉头一皱,想来心有不快,一旁海生则是摩拳擦掌,喊道:「爹,我看咱们别卖它了,干脆去挖宝吧,那可好玩得紧。」碧潮附和叫好,春风浙雨却是默不作声,想来压不信此说。那爹爹默然半晌,道:「这张图究竟给撕成了多少片,天下没人说得准,可怜你爷爷历经战火,北走朝鲜、远赴东瀛,都是在打听这张图的下落,却仍一事无成。」他顿了顿,又道:「现下他不在人世了,咱们留着这图也是没用,不如把它卖了,也好换点银钱来用。」一片沉默中,忽听碧潮道:「爹,到底是谁要买这图啊?会不会是骗咱们的?」这碧潮年纪虽小,却反而最有见地,每每一言中的。眼见儿女们一脸担忧,那爹爹淡然道:「也罢。今儿就一次告诉你们吧,买图的人大有来历,绝不会抢夺咱们的东西。」众儿女纳闷道:「大有来历?他们是……」那爹爹静静地道:「黄金家族。」众儿女低呼一声,齐声道:「大元汗!」那爹爹闻言长笑,神色极为欢畅。

大元汗便是成吉思汗的皇室子孙,世居长城以北,坐拥金山银海,区区十万两白银,在他们也不过是九牛一毛,何须出言诈欺?

难怪父亲要远赴开平,毕竟黄金家族是异族皇室,不便入关,买卖双方若要相会,自得走这一趟路。浙雨又道:「爹,这张图是爷爷从老家带出来的,是么?」那爹爹还未回答,一旁碧潮已然喊道:「没错!咱们家以前是南京大官!家里金银珠宝、堆积如山!」「哈哈哈哈哈!」那爹爹抚掌大笑,精神为之一振,道:「还是碧潮聪明,没错,你爷爷年轻时曾在金陵为官,家里父执之辈,俱是读书种子、殿前三甲。浙江老家更是田园千亩,奴婢成行……」他遥想祖上风光,忽地叹了口气,怔怔地道:「可惜全没了。」人生愁恨难免,眼看爹爹满腹愁肠,那海生忙道:「爹,老家再好,咱们也没见过,你就别再想了。倒是等咱们拿到了钱,干脆就在关外住下吧,别回烟岛去了。」此话一说,浙雨立时拍手附和,笑道:「是啊,不如去塞外吧,餐餐有肉吃,有马骑、胡服骑射,我也想见识见识呢。」那碧潮惊讶道:「餐餐有肉吃?那可好了,我也想去呢。」江南有情、塞北无限。一家人哈哈大笑,各自想象着塞外风光,那爹爹却叹了口气,他将海图收贴肉藏好,道:「先别说这些了,现下咱们要去出塞,还得再过一关。你们可替爹爹出点主意吧。」说话间,把手移向了北方,正是横亘天下的万里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