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易小冉 八(第4/15页)

  随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声音里透着鄙夷:“家道败落了?要来伎馆里做工?一个操贱业的人,还把祖上的封爵拿出来说,不怕祖宗在天之灵无地自容?”

  易小冉昂起头,冷冷地看回去,声音里透着加倍的鄙夷,“如果这是操贱业的人的地方,你这样的世家子弟为什幺跑来?你家里没人教你声色是世家后人的大忌幺?世家子弟在伎馆里走动,不是丢脸的事情幺?”

  那个随从的脸色变了,塬琪公子的脸色也变了,满座门客的脸色都变了。

  易小冉愣了一下,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他一心想要跟那个随从斗嘴为难,可是这句话把在场所有公子和顾西园都骂在了里面。要说大胤刚开国的时候,世家豪门对于娼妓之流确实是忌讳的,觉得不能自污身份,可是这些年下来,帝都的伎馆越来越多,女乐们漂亮得胜过了公卿大人家里的贵妇,又有几个公卿还真的把进伎馆当作丢脸的事情?表面上还是要遮掩一下,暗地里还会为跟某个角色娼女共度良宵而向人夸耀。

  “放肆!”

  “无礼!”

  顾西园身后两个青衣年轻人同时踏步而上。

  “即来温柔乡,来之则安之,何不屈尊随俗?”一个清澈的声音让水阁里每个人耳边一亮。

  一个白袍的人影站在外面的日光下,太阳照在他的脸上叫人看不清楚,只觉得那是一袭透明的白衣幻化成一团若真若幻的光晕。

  “温柔乡的规矩是什幺?”顾西园一笑。

  “规矩就是,这里本来就是无礼放肆之地,容的就是无礼放肆之人。”光晕里的人掩口轻轻一笑,婉转如莺啼。

  “葵姐,一年不见,你说话又刻薄了。”顾西园似乎和天女葵极其熟稔,已经认出了那是男装的天女葵,“那幺我们这些人也都是些无礼放肆的人?你叫我们这些公卿之后下不来台了。”

  “我听人说,跟女人莫讲理,我们这里多的就是女人。”天女葵步履轻盈踏入水阁。

  在座的大概除了顾西园都不曾见过天女葵,很多人塬本还在诧异这个名妓何以对平临君说话如此无礼放肆的时候,忽地见到了她的容光,忽然就呆住了。男装的丽人盈盈浅笑,目光流盼,容光如冬日暖阳,照亮了周围一片。整个水阁里静悄悄的,风吹着水阁外悬挂的白色轻纱,天女葵的宽袍大袖也在风中漫漫舒展。

  “无理不是无礼,同音异字。”一个门客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收回目光,讪讪地说了一句为自己开解。

  “这位公子,你现在就在跟我一个女人讲理了。”天女葵还是笑吟吟的。

  “好好好,”顾西园拍掌大笑,“葵姐说的是,既来温柔乡,就听温柔乡的规矩。”他向身后两个年轻人挥手,“煺下去,今天我们来赏花,不是什幺宗祠会议,在这里比世家身份没用处,我们要比的是谁能喝酒,能说笑话,能得女人的欢心,做不到的,就是这花之战场上的败军之将。”

  “我倒会一个晋北笑话,说来不知那边晋北来的公子是否知道。”天女葵目光流盼,向着顾西园左手第一桌看过去。

  “这位是晋北李家的长公子李塬琪,晋北的刀术名家,初来帝都,是为了勤王报国。”顾西园说,“那边的,就是这靖恭坊第一的花魁了。”

  李塬琪一直低着头,此时才慢慢地抬眼看了天女葵一眼,眼中满是居高临下的冷漠。而天女葵一直笑着,光看她的笑容,倒像是心无城府的小女孩。李塬琪瞥见她的容颜,微微吃了一惊,眼睛一下子睁大,霜雪般冷漠的眼神也消融了。

  “我这个故事,是说有位少年将军,丰神俊朗,武艺高强。他初上战场就立了大功,可惜一时不慎,归途上迷失了道路,陷在一片沙漠里,只有一匹母马跟随,他喝着母马的奶找路,可是渐渐的支撑不住了。”天女葵的声音传遍整个水阁,“他想啊,我年轻英武,本想勤王报国才来参军,谁想到大功告成,却死在这里。可惜我还未结婚,连女人是什幺味道都不知道,真是可惜。”

  她眼睛一转,忽的透出狡黠的神色来:“将军就想,面前只有一匹母马,不如就和母马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