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五 唐泽(第3/8页)



  回去的路上,唐泽一直在想,那个小女孩没有了父母,她会怎样活下去?不过他想,也许他不用担心那么远的问题,也许那个小女孩根本就没有力气推开那块挡着洞口的冰,一到晚上,寒冷和风雪就会把那块冰和整座大山连为坚实的一体,再没有人会知道在山中还埋藏着一个无助的灵魂。

  这一天,海面上又高扬起帆影,又一群人被送达了这片土地。而那时的唐泽,已经二十一岁了。

  *4喊喝声在穆如寒江的身后响起,父亲一到这里,就立刻召集了所有残留和新来的人们,他站在高处号召他们起来战斗,就象他面对百万大军时所做的那样,可他面前,只有近千已经被严寒折磨的表情呆滞的老弱。父亲在分配着修补城墙,准备武器,因为每次新船的到达,就意味着夸父族的一次进攻也不远了。他声嘶力竭的吼着,但是没有人理会他,所有人都冷冷的看着他,象看着一个遥远冰山上的疯子。

  连穆如寒江也嘲笑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父亲,你还不明白吗?你不再是大将军了,你面对的这些人也不是士兵,而是一群痛恨着大端朝的囚徒。一路上的屈辱你还受得不够吗?一切都完了。有人要毁了我们,他们做到了,现在任何的事都是徒劳的,没有人能从殇州活着回去,从来没有过,也没有人能建起那座冰城,为什么要争扎呢?明知道最后都是要死,还不如死得痛快一些。

  穆如寒江倒在冰面上,呆望着天空,父亲的声音离他那么遥远,寒冷渐渐浸透了他的身体,天空蓝得可怕,那么的刺眼,他的眼睛渐渐模糊,好象已经蒙上了一层冰,他想他什么也看不见了,他被封进了一个冰壳里,就这样永远冻结下去,也很好。

  有人在摇晃着他,但呼唤声却象来自天边,他想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真得眼前只有一片朦光。

  5“这孩子命苦,刚来到这里眼就被雪刺坏了,这将来的日子怎么过。”洞穴中,他听到自己母亲的哭声。

  母亲啊,你还不明白吗?为什么还要苟活下去,为了让那些人看到我们的痛苦,看到我们为求生而可笑的挣扎?看不见了,这样正好,他可以不用看到那片揪心的空旷的白色,那是比死亡之黑更可怕的颜色。

  他的眼上明明没有冰壳了,但他却总觉得什么罩在上面,只能看到透过的光,却看不清一切,他不由总是用手去抠它,有时暴燥了,就愤怒的想把自己的眼珠抠出来。总是她的母亲冲上来死死的抱住他。“江儿,你要杀就杀我吧,不要伤你自己。”“为什么!”他暴吼着,“让我去死了吧。为什么还要在这种鬼地方象猪狗一样的活下去!”父亲猛冲上来,一掌打在他的脸上。

  “死?想死太容易了,你现在就去!我穆如槊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给我滚,给我滚!”母亲上前死死拉住他:“你疯了,孩子他已经这样了!”“我的兄长,在战场上被火熏瞎了双眼,百千的敌军围着他,他也是站着死的!”穆如槊暴吼着,指向穆如寒江,“你要死,也去给我死出个样来,去和夸父族作战而死吧,不要让我看见你被吓死在这里。”穆如寒江心中愤怨交织,他索着猛得向洞外风雪中冲去。父亲的声音仍响在耳后:“谁也不许拦他!”6穆如寒江奔出冰城,在严寒中跌撞,他只能凭冰面在月光下的反射判断眼前是平地还是裂口,但他不想再回头,父亲为将作得太久了,他的眼里,所有人都是士兵,天生就该服从命令的冲上去战死,却忘了他是自己的儿子,这是一场没有意义的战争,可他仍然希望自己的儿子去象英雄一样死,而不在乎他心中有多么煎熬。

  殇州的夜晚,连厚厚皮毛的巨熊也不敢走出冰穴,穆如寒江一直奔跑着,他知道一停下就意味着冻死。而他也清楚,自己是不可能找到回去的路了。

  可他终于是力竭了,摔倒在冰面上。他翻过身来,眼前却幻化着奇异的色彩,象光在冰面上游动。

  他慢慢才想明白,那是天空的星辰光缦,那些巨大的星辰飘浮在天空中,扯着几万万里长的飘带,它们是光和尘组成,有着各种的颜色。只有殇州这样纯净无云的天空,才能看到星空的全貌。这么壮美。

  他就要死了,他死后,会溶入到星空中去吗。

  少年神智渐渐的模糊,仿佛身体正在消失。不知过了多久,却有一种声音在他耳边轻响着,仿佛冰块相击般的清脆,越来越清晰,从远而来。

  穆如寒江一下坐了起来,那是马蹄声!是父亲来找他了?但少年立刻想到这不可能。没有任何一匹马被送到北陆的殇州,殇州是没有马的!可那分明是马蹄声,穆如寒江在马背上长大,他怎么会听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