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渡鸦(第16/17页)

化身在即兴表演。我们的任务是老老实实坐好,直到他给我们暗号。根据我的理解,等老艾领人把这儿围住,恐慌开始从楼上渗透,就是我们动手的时机。在此期间,我们只要观赏朱亚蒂上校的覆灭就好。

上校本来还算看得过去,但行刑人已经玩了好长时间。我估计任谁经过这番款待,都会变得失魂落魄畏畏缩缩。

我们坐在那儿,活像三尊神像。我心里催促老艾快跑。我是名医师,惯于从治疗肉体中获得乐趣,而不是毁坏。

就连渡鸦都不太开心。他肯定幻想过对朱亚蒂施以酷刑,但真到了这时候,他的正派本能又占了上风。渡鸦的风格是一刀捅进敌人胸膛,新仇旧账一笔勾销。

大地突然震动,好似一只巨足猛然踩下。泥土从四壁和头顶掉落。空中尘土飞扬。“地震!”有人叫嚷起来,叛军都手忙脚乱地冲向楼梯。化身稳坐不动,露出微笑。

大地再次震动。我抑制住从众心理,坐在椅子上没动。化身都不在乎,我操什么心?

他指了指朱亚蒂。渡鸦点点头,站起身走了过去。上校神志清醒,被震动吓得够呛。渡鸦替他松绑时,朱亚蒂显得感激不尽。

巨足再度踩下。泥土崩落。墙角一根承重柱应声倒塌。一股土灌进地下室。其他几根柱子也吱嘎作响,摇摇欲坠。我勉强控制住自己。

在震动过程中,渡鸦不再是铁汉,化身不再是科涅。朱亚蒂看到他们,立时醒悟过来。他面色一凛,进而变得煞白;似乎相比叛军,他更害怕渡鸦和化身。

“没错,”渡鸦说,“报应来了。”

地面猛震。头顶传来一阵砖石掉落的隆隆声响。灯盏歪倒熄灭。空中尘灰弥漫,几乎无法呼吸。叛军们从楼上跌跌撞撞跑了下来,还不时回头张望。

“瘸子来了。”化身说道。他站起身面对楼梯,似乎并不着急。劫将又变回科涅的模样,渡鸦也换上了铁汉的皮囊。

叛军们推推搡搡挤进地下室。由于人潮汹涌灯光昏暗,我看不到渡鸦的踪影。有人封死了通往楼上的暗门。叛军们安静得像一群老鼠。他们盯着楼梯,忐忑不安地揣测秘密通道是否足够隐蔽;你几乎可以听到这些人的心怦怦乱跳。

尽管有几码厚的泥土阻隔,我还是听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地窖上面移动。一拖,一跺。一拖,一跺。正是跛脚之人走路的节奏。我也死死盯住密门。

大地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震动。密门向内爆开。后半截地下室陡然坍陷。人们刚刚惊叫出声,就被泥土吞没。人潮四下奔涌,寻找着并不存在的出口。只有化身和我不为所动,站在平静的孤岛上扫视四周。

所有油灯都灭了。唯一的光亮来自楼梯顶端的孔洞。一条人影绕到门口,光看那站姿就让人觉得狠辣恶毒。我直冒冷汗,身上又黏又湿,抖得厉害。这不光是因为我听说过很多有关瘸子的故事,也是因为他散发出的某种气氛,让我觉得就像个被关进壁橱的幽闭恐惧症患者。

我瞥了化身一眼。他是科涅,普普通通的叛军成员。他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不想被瘸子认出来吗?

化身比画了几个手势。

一道夺目光芒在地窖里爆开。我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梁柱吱嘎作响,纷纷垮掉。这次我没再迟疑,纵身挤进冲向楼梯的人流。

我估计地窖里最惊讶的人还要数瘸子。他没承想会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化身的小花招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劫将还没来得及保护自己,就被人潮淹没。

化身和我是最后上楼的人。我从瘸子身上跳了过去。那棕衣棕裤的瘦小男人蜷缩在地上,看起来一点也不吓人。我寻找着通向地面的楼梯。化身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将我牢牢扯住,“帮我一把。”他说着抬脚踩住瘸子的肋腹,把他往第二层密室的入口滚去。

地窖里哭爹喊娘,惨叫连连。我们这层的地板正在崩塌下陷。我现在倒不在乎是否能给瘸子找点麻烦,更主要是害怕如果拖拖拉拉会被困在里面,所以忙不迭帮化身把那劫将推进下层地窖。

化身露齿一笑,冲我竖起拇指。他又打了几个手势,崩塌速度加快。劫将拉住我的胳膊,直奔楼梯口跑去。我们拥到街上,正好赶上木桨城这几年来最盛大的骚乱。

狐狸进了鸡窝。人们四散奔逃,语无伦次地叫嚷。老艾带领人马把他们团团围住,往中间驱赶,砍瓜切菜般大肆屠杀。叛军都晕头转向,难以组织有效抵抗。

我估计要不是跟在化身旁边,我肯定难逃此劫。他使了些手段,把刀锋箭镞拨转方向。狡猾如我者,当然知道紧跟在他身后,直到安全抵达佣兵团阵线后方。

对夫人来说,这是一场辉煌胜利,远远超出老艾最贪婪的希望。在尘埃落定之前,肃清行动有效清除了木桨城所有立场坚定的叛军。战斗正酣时,化身留了下来。他给予我们莫大帮助,也兴高采烈地砸烂了不少东西,就像个玩火的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