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耙子

狂风绕着美斯崔克翻卷呼号。冰霜精灵咯咯怪笑,透过墙上的裂缝将寒冷气息吹进我的房间。油灯摇曳闪烁,勉强维持燃烧。我觉得十指僵硬,把手笼在火苗周围取暖。

那风是来自北方的凛冽寒风,夹带着粉状大雪。入夜来已经下了一尺深,仍没有减缓的迹象。日子变得更加难挨了。我对老艾和他的小队深表同情——他们正在外面搜猎叛军。

美斯崔克要塞,突出部防线上的珍珠。冬天的冰原,春天的湿地,夏天则变成烤箱。我们的麻烦远远不止白玫瑰预言和叛军主力。

突出部夹在两条山脉之间,是一片指向南方的狭长箭头形平原。美斯崔克坐落在箭尖。它像个大漏斗,把寒风和敌人灌进要塞。我们的任务就是牢牢守住夫人北境防线的这个定海神针。

为什么选上黑色佣兵团?

因为我们是最棒的。福斯博格陷落后不久,叛军瘟疫开始向突出部渗透。瘸子竭力抵抗,但无济于事。夫人派我们来给他擦屁股。如若不然,她就只好再放弃一个省份了。

门卫吹响号角。老艾的队伍回来了。

没有人跑上去欢迎他们。规矩要求我们保持轻松,假装自己的肚子没有被恐惧搅得翻江倒海。伙计们躲在屋里暗中窥视,猜想着出去狩猎的兄弟战果如何。可有人挂了?可有人受重伤?对你来说,他们比家人还要熟悉。你们已经并肩战斗多年。并非所有人都是你的朋友,但他们是家人。你仅有的家人。

门卫敲掉绞盘上的冰霜。闸门尖叫着连声抱怨,最终还是缓缓升起。作为兵团史官,我可以出门欢迎老艾,不必担心违反那条不成文的规定。我真是蠢到了家,居然主动跑进凄风苦寒里受冻。

一群形容憔悴的人影在漫天飞雪中若隐若现。马匹走得拖拖拉拉,骑手们的身体几乎趴在冷冰的马鬃上。坐骑和人都没精打采,试图逃脱北风的尖利魔爪。团团雾气从他们嘴里呼出,迅速飘散。这幅景象,雪人看了都要抖三抖。

今年冬天之前,佣兵团里只有渡鸦见过雪。这就是为夫人效力的下场。

骑手们越走越近。他们那样子活像难民,而非黑色佣兵团的弟兄。冰晶在老艾的胡须中闪闪发亮,破布把脸的剩余部分裹得严严实实。其他人也是同样打扮,我都分不出他们谁是谁。只有沉默毅然挺直身子,直视前方,蔑视无情狂风。

老艾走过门口时,冲我点了点头。

我说:“我们都有点好奇了。”好奇的意思是担心。规矩需要我们表现得从容淡定。

“路上不好走。”

“情况如何?”

“黑色佣兵团,二十三分;叛军,零蛋。没你的活儿干,碎嘴,只是乔乔有点冻伤。”

“你们干掉耙子了?”

耙子利用可怕的预言、强大的魔法和高明的战术,一直把瘸子当猴耍。在夫人命令我们接管突出部之前,此地眼看就要沦陷。夫人的这一举措令帝国上下大为震惊:一位佣兵团团长居然得到了过去专属于劫将的力量和权势!

突出部的冬天如此可怕,但团长还是派出了这支巡逻队,因为这是一次除掉耙子的好机会。

老艾扯掉裹在脸上的破布,冲我咧嘴一笑。他没有答话,因为马上就要跟团长汇报,没必要现在多说一遍。

我端详着沉默。那张呆板的长脸上没有笑容。他脑袋略微一摇,算是给出了答案。好吧,又是一场徒劳无益的胜利。耙子跑了。也许他最终会把我们撵走,让我们跟随在瘸子屁股后面落荒而逃。我们这群吱吱乱叫的小耗子胆子越来越大,居然敢来挑战猫。

不过从本地叛军系统中砍掉二十三个人,也是不小的战果。说实话,今天的活儿干得不赖。已经胜过瘸子的最佳纪录。

有些人出来牵走巡逻队的马匹。另一些人在大厅里摆上温酒和热饭。我跟在老艾和沉默身边,他们很快就要讲述今天的故事。

美斯崔克要塞大厅的防风性能只比其余房间强一丁点儿。我给乔乔治了伤。其他人狼吞虎咽地吃着饭。酒宴已毕,老艾、沉默、独眼和指节围在一张小桌旁。纸牌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独眼瞪了我一眼,“还戳在那儿继续嘬手指头啊,碎嘴?打牌的记分牌拿来。”

独眼至少有一百多岁。上个世纪的编年史中经常提到这个瘦小枯干的黑人和他那火暴脾气。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入伍的。在街市之战中,佣兵团的阵地被冲溃,大概有长达七十年的编年史不知去向。独眼不肯讲述那些迷失的岁月,说他从来不相信历史。

老艾发牌。每人拿到五张,还有一手留在空座椅前。“碎嘴!”独眼吼道,“你还不过来?”

“不玩。老艾马上要开始讲战斗经过了。”我用笔敲打着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