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中的超自然恐怖 Supernatural Horror in Literature(第4/39页)

虽然怪奇与恐怖此时依然被禁锢于主流文学正统刻板的表面之下,17世纪至18世纪仍见证了各类阴郁诗歌与黑暗传奇的蓬勃发展。廉价恐怖出版物的销量于此时激增,而公众对怪奇的热爱也能从如笛福的作品《维尔夫人的鬼魂》(he Apparition of Mrs.Veal )——一部讲述一位女性的亡灵纠缠她身居远地的朋友的平庸之作,作者以此暗中推销自己那并不受学界欢迎的对死亡的神学见解——之类的故事中略见一斑。这时上流社会已逐渐对超自然题材失去了信心,转而投入了古典理性主义的怀抱。当对东方故事的翻译在安妮女皇统治时期兴起,并在17世纪中叶逐渐成形时,浪漫主义也借此浪潮回归——重拾自然之趣,憧憬功绩与传奇,在往日的辉煌与昔日的景观之中流连忘返。此间,诗歌最先以其内容描绘了新的奇观、新的怪诞与新的恐怖。而当对怪奇景致的描写最终羞涩地出现在小说中——如斯摩莱特的《法托姆男爵斐迪南历险记》(The Adventures of Ferdinand Count Fathom )——之时,引发的风潮最终造就了一种全新体裁的诞生——这便是长短各异的“哥特式”恐怖传奇散文,其日后的发展注定丰富多彩,而其中多数在艺术的造诣上也均辉煌灿烂。纵观其发展,正统文学对怪奇的承认与接受未免有些迟缓——虽然其气氛与动机和人类本身一样古老,但直到18世纪,怪奇作品才正式成为了文学主流。

III 早期哥特小说

无论是暗影遍布的“莪相” (22) 、威廉姆·布莱克笔下的混沌之景、彭斯的诗作《汤姆·奥桑特》中怪诞的女巫之舞,还是柯勒律治的《古舟子咏》(Ancient Mariner )与《克里斯特贝尔》中的恶魔崇拜,詹姆斯·霍格《基尔梅尼》(Kilmeny )那如鬼魂般使人欲罢不能的魅力,抑或是济慈在《拉米亚》(Lamia)与其他诗篇中对“宇宙恐怖”略显收敛的描写,均为怪奇元素在不列颠传统文学中存在的明证。欧洲大陆的条顿兄弟对这股风起云涌的浪潮同样来者不拒,也开始着手于怪奇创作:比尔格的《山野猎手》(Wild Huntsman ),或相比之下更为出名的民谣、讲述恶魔新郎故事的《丽尔诺》(Lenore )——对超自然特别尊重的司各特后来在他的英文作品中对两者均有效仿——便是德国诗歌这一浩瀚怪奇财富的冰山一角。正是这笔宝藏使得托马斯·莫尔将诡异的“雕像恋人”(之后被普罗斯佩·梅里美在《伊尔的维纳斯铜像》中借用,而其原型可追溯至希腊古典时期的文学作品)之传说改编为令人胆寒的诗歌《指环》,而这场席卷德国的诗歌风潮则最终在歌德的不朽名著《浮士德》中达到了巅峰,超越了民谣,并成就了一部跨时代的经典悲剧。

但使这股文学风潮最终成型,并将恐怖文学带入正统文学的却是一位圆滑世故的英国人——霍勒斯·沃波尔。沃波尔一向热衷于神秘学与中世纪传奇故事,并仿照哥特式的建筑样式在草莓山修建了自己的住宅。他的作品《奥特兰托堡》(The Castle of Otranto )出版于1764年。作为一篇超自然故事,虽然其情节平庸乏味,它却对日后的怪奇文学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这部作品问世时,沃波尔起先用假名“绅士威廉姆·马歇尔”,称此书是自己翻译一位名叫“奥努菲里奥·穆拉尔托”的意大利神秘学家的作品,直到故事声名鹊起之后方才澄清了它与自己的关系,并也因此名利双收——各种版本的翻印相继出版,戏剧改编接踵而至,一股仿写的浪潮更是由此风靡英国与德国全境。

这是一篇冗长、做作、故弄玄虚的故事,气氛更是被轻快平淡的文风所害——其中略加收敛的幽默完全无法营造真正怪奇作品所需的气氛。曼弗雷德,一位为了权力而不择手段的亲王篡权登上王位,之后开始谋划自己传宗接代的大事。不过当他的独子康拉德在婚礼当天清晨突然神秘死亡后,他决定与妻子希波里塔离婚,代替自己不幸的儿子完婚——顺便一提,他的儿子是在城堡的前庭莫名其妙地被一只从天而降的巨大头盔给砸死的。伊莎贝拉,这未婚丧夫的新娘为躲避婚事逃离了城堡,并在此间于城堡的地下墓穴中巧遇自己的救星西奥多——年少英俊,一身农夫的打扮,长相却如同老国王阿方索一般。不久,各式各样的超自然现象开始接连在城堡内出现:巨大的盔甲残骸在城堡各处被相继发现,油画中的人物走出了画框。后来一声惊雷摧毁了整座城堡,阿方索身穿铠甲的巨大鬼魂从废墟中飘出,升入天际,投入了圣尼古拉斯的怀抱。西奥多曾向曼弗雷德的女儿玛蒂尔达示爱,却因后者之死——被生父错杀——方才发觉自己本是阿方索的儿子、王国真正的继承人。于是他最终与伊莎贝拉结婚,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而曼弗雷德——正是其夺权篡位招致了独子的死亡和超自然现象的骚扰——归隐至某个修道院忏悔终生,他悲伤的妻子也前往附近的修女院寻求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