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城 The Nameless City

故事写于1921年1月,并且于1921年11月首次发表在《狼獾》上。洛夫克拉夫特很喜欢这篇作品,并且不断尝试让这篇文章发表在正规杂志上,但屡次遭到拒绝。最终,这篇文章出现在了1936年秋天的《稀奇传说》(Fanciful Tales )上,但存在着大量的印刷错误。值得注意的是,在这篇文章中拉夫克拉夫特首次提到了阿卜杜·阿尔哈兹莱德,并且首次引用了他“无法解释”的对句;他还借用了浅浮雕品来讲述一个外来物种的历史,这种表达手法在名篇《疯狂山脉》中被运用得更加娴熟。其中提到的“千柱之城埃雷姆”是直接引用于《不列颠百科全书》(Encyclopaedia Britannica )中的一个条目。

有洛夫克拉夫特手写修订的打字稿。“……冒着无聊的风险,附上我最新的——刚完成的、打字版的——《无名之城》”。(参见1921年1月26日洛夫克拉夫特写给法兰克·贝尔纳普·隆恩的信件)

当我逐渐接近这座无名之城的时候,我就知道,它被诅咒了。在月色下穿行于一条干枯龟裂的可怕河谷时,我远远地看到这座神秘的城市匍匐于黄沙之上,就像是从荒芜的墓地中露出的尸体残肢。这城是大洪水时期古老的幸存者,古老得足以成为历史最悠久的金字塔的曾祖母。在那些长年累月被磨蚀的石块中,我感到恐惧。有一种眼睛看不见的气息在排斥我,让我无法探究这里古老又邪恶的秘密。仿佛这些秘密不应为人所知,也无人敢于问津。

无名之城坐落于阿拉伯半岛的荒漠深处,残缺破败,被死寂所笼罩,它低矮的围墙几乎被岁月的风沙所遮盖。可以肯定的是,早在孟菲斯城奠定基石之前,早在修筑巴比伦城的砖石尚未被烘烤成块之前,它就已经矗立在这里了。没有一个传说老得足以追溯它的名字,也没有一个传说记载过它生机盎然时的光景。但在营火旁的窃窃私语中有它的身影,酋长帐篷中祖辈们的喃喃低语会让人记得它的存在,所有的部落都在没有完全明了原因的情况下对它的存在缄口不言。疯狂的诗人阿卜杜·阿尔哈兹莱德曾梦到过这个地方,并吟出了他难以言明的对句:

那长眠不朽的并非逝者,亘古中连死亡也会湮灭。

我本应该知道,阿拉伯人有充分的理由对无名之城闭口不说,这座城市被人们在离奇的故事中传颂,却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能一睹它的真容,但我对世人的恐惧嗤之以鼻,便牵着骆驼深入了那人迹未至的荒地。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了它。从那以后,当夜风穿过窗户的缝隙,发出咯咯的声音时,没有人像我一样因对它可怕容貌的恐惧而战栗。终于,我在恐怖寂静的荒漠腹地中与它邂逅,月色朦胧中它仿佛从永无止境的长眠中醒来,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我。当我回应它的目光,我忘记了发现这个传说的喜悦,只是与我的骆驼一起停留在原地,等待破晓。

等待持续了几个小时,直到星空逐渐暗灭,东方的天空泛起灰白,灰白又变成镶着金边的玫瑰色光晕。我听到了一声悲鸣,然后沙尘暴在古老的巨石间肆虐,这时天空依旧澄澈,沙漠广袤的边缘依旧清晰。突然间,在天与沙漠相连的地方,一轮红日漏出了燃烧着的边缘,穿过已经消逝的轻微的沙尘出现在我眼前。在极度兴奋的状态下,我似乎感觉到从地表深处传来了音乐般的金属撞击声,欢呼着迎接这炽烈的圆盘,就像门农在尼罗河畔像致敬朝阳。那声音不断在我耳畔中回响,让我的想象力沸腾。我牵着骆驼缓缓地行过黄沙,走向这座沉默寡言的城市,走向这座比埃及和麦罗埃更为古老的城市。

在不成形的房基间来回穿梭漫步,我发现那里残存的古代遗物已经破败不堪,却没有发现任何雕刻和题词可以证明这里曾经有人居住,仿佛那些曾经建造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如果他们确实是人类的话。我渴望能够发现某些记号或者某种装置来证明这里确实是由人类所建。这里一些遗迹的比例和大小让我感到莫名得不适,让我非常不安。我用随身携带的工具开始对一些遗迹进行挖掘,可不但进程缓慢,而且也没有发现任何值得关注的线索。当月色伴随着夜晚回归大地,一阵冰冷的夜风给我带来了新的恐惧,让我不敢在这座城里多停留哪怕一秒。当我走出了古老的围墙准备休息时,一阵微型的沙暴在我身后聚集,叹息着拂过那些灰色的石头。这时月光依旧,沙漠的大部分也依旧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