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皮肤下的头骨(第14/17页)
那袋大麦敞开着放在壁炉旁边,但装它的那个粗麻布袋子仍然是潮湿的。我得把里面的大麦铺开晾干,不然它们会腐烂。拖着还有些疼痛的左膝,我拿来了用芦苇编织成的浅平的大篮子,然后跪下去把那些打湿的大麦铺开,在上面铺了薄薄的一层。
“那它温顺吗,邓肯?”詹米的声音清晰地透过窗户传进来。为了通风,窗户上的兽皮已经被卷了起来。我闻到了邓肯烟斗里散发出的微弱烟味。“它是头强壮的大牲口,但是眼力不错。”
“噢,它是个漂亮的家伙,而且温顺。乔夫人让她的马夫去威尔明顿的市场上挑选的,说必须找到一匹能够单手驾驭住的马。”邓肯说,声音中有种明确的自豪。
“嗯,是的,它确实是个漂亮的家伙。”他们其中一人动了动身子,木头长凳发出嘎吱的声音。我能听出詹米赞赏背后的搪塞,心想邓肯是否也听得出来。
詹米的话中有部分是纯粹的谦逊。他是在马背上被抚养大的,天生是骑手,会鄙视那种骑马需要用手的说法。我见过他只依靠改变膝盖和大腿上的力量来驾驭马匹,或者让马在拥挤的场地奔跑起来,而缰绳则系在马脖子上,以便把双手空出来握剑和手枪。
但是邓肯既不是骑手,也不是士兵,他之前是阿德罗森附近的渔民,直到像许多人那样,因为苏格兰起义而被迫离开渔网和渔船,去到卡洛登,面对灾祸。对于骑术的不熟练,邓肯自己就很清楚,而詹米不会那么不得体地把这点强调出来;不过,他会强调其他的事情。邓肯会听懂吗?
“她想帮助的人是你,麦克杜,这点你也很清楚。”邓肯的语气特别不带感情,他确实懂了詹米的意思。
“我也没有说不是,邓肯。”詹米的声音显得镇静。
“嗯。”
我微笑起来,尽管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紧张。邓肯和詹米一样,精于苏格兰高地人那种无言的雄辩艺术。他的这个“嗯”字,既对于詹米暗示他不该接受乔卡斯塔所送马匹表达了温和的辱骂,又暗示了愿意为这种辱骂道歉。
“那你有没有想过?会是罗尼·辛克莱,还是乔迪·奇泽姆?”邓肯突然变换话题,长凳发出嘎吱的声音。
不等詹米回答,他就继续说下去,但是他的语气说明了他之前说过这些话。我想他是在说服詹米,还是在说服自己——或者只是复述事实,帮助他们两个人做决定。
“辛克莱确实是个箍桶匠,但是乔迪是个好人,节俭、肯干,而且还有两个儿子。辛克莱没有结婚,所以刚开始不会需要太多东西,但是……”
“他会需要车床和工具,需要铁器和晾干的木头,”詹米插话说,“他能够睡在店铺里,没错,但是他也需要有店铺才能睡。而且我想,置办箍桶店铺的所有东西会花很多钱。乔迪会需要些食物来养家,但是我们能从这里给他提供;而且,他刚开始只需要几样小工具——他应该有斧头吧?”
“有的,他会从他的仆人契约中得到斧头,但现在是耕种的季节了,麦克杜。要犁地……”
“那我很清楚,”詹米有点暴躁地说,“一个月前我才犁了五公顷的土地,并种下了玉米。”一个月前,邓肯正在河场过得舒适自在,在酒馆里闲聊,训练他那匹新得到的马。我听出了这半句未说出的话,邓肯也听出来了——那种明显的沉默和话语一样大声。
长凳发出嘎吱的声音,然后邓肯又温和地开口说话了:“你的姨妈让我给你带来了一件小礼物。”
“噢,是吗?”他声音中的那种怒意变得更明显了。我希望邓肯足够聪明,能够注意到。
“一瓶威士忌。”邓肯的声音中带有笑意,而詹米只是勉强地笑了笑。
“噢,是吗?”他又用完全不同的语气说,“那真是特别体贴啊。”
“她非让我带来。”邓肯站了起来,长凳又发出很大的声音,“跟我去拿过来,麦克杜。喝点小酒不会让你心情不好的。”
“是的,不会。”詹米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沮丧,“我昨晚没有睡觉,我现在脾气差得就像发情的野猪。很抱歉我有些失礼,邓肯。”
“哎哟,别那么说。”外面传来手拍肩膀发出的柔和声音,然后我听到他们一起朝庭院那头走去。我走到窗户边看着他们。个子较矮的邓肯挥手解释着什么,詹米偏头听着他说话,头发在落日的余晖中闪亮着深红褐色的光芒。邓肯那只独臂的动作打乱了他步伐的节奏,所以他忽走忽停,就像个巨大的木偶。
我心想,要是詹米没有发现他,为他找个地方生活,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独臂的渔民无法在苏格兰立足,他或许只有乞讨。或许会饿死。或者依靠偷盗生活,最终被绞死,就像盖文·海耶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