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检验良知(第8/19页)

“等等,我也要去。”我说着,爬出小船。

* * *

锯木厂的园子里仍然堆着木材;自上次我来这里过后,就没人挪动过它们。黑暗带走了所有景致;新生产的木材堆成苍白的四方形,看上去就像漂浮在隐形的大地上,最先显得遥远,紧接着又近距离地赫然出现,足以剐擦到我的裙摆。空气中弥漫着水晶兰和锯末的气味。

而且,我还看不到自己脚下的大地,它同时被黑暗和我摆动的裙摆遮蔽。詹米扶着我的胳膊,以防我跌倒。当然,他自己从来都不会跌倒。我心想,他这辈子在日落后就没有想过室外会有光线,或许这给了他某种导航能力,就像蝙蝠那样。

奴隶宿舍棚屋中间的某个地方燃着火堆。天色已经很晚了,大多数奴隶应该都在睡觉。要是在西印度群岛,鼓声和哀号声会持续整晚,奴隶们会悼念死去的同伴,悼念活动会持续一周。而这里则什么都没有,除了松树的沙沙声便再无声响,除了森林边沿的微弱亮光便再无摇曳的火光。

“他们都害怕。”詹米轻声说,像我一样停下来聆听寂静。

“难怪,我也害怕。”我也低声说道。

他发出呼呼的声音,听上去像是被逗乐了一样。

“我也害怕,但不是害怕鬼。”他低声说。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害怕什么,他就拉住我的胳膊,推开了锯木厂侧边那扇工人进出的便利门。

里面的那种寂静似乎有形。最初,我觉得像是战场上的那种奇怪死寂,但后来我意识到其中的不同。这里的寂静是活的;无论其中有什么活物,它都没有安静地躺着。我觉得我仍然能够闻到血腥味,在空气中显得很浓烈。

然后我深呼吸,再次思索,一阵阵寒冷的恐惧涌上了脊柱。我能够闻到血液的味道,新鲜的血液。

我抓紧詹米的胳膊,他也闻到了血液的味道,他的手臂在我的手下变得坚硬,肌肉警惕地紧绷起来。他没有说话,从我手中离开,然后消失了。

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他真的消失不见了,几乎惊慌失措,在黑暗中摸索寻找他,我的手在他原来站的那个地方抓了个空。然后我意识到他只是把深色的披肩搭到了头上,遮住了苍白的脸庞和亚麻衬衫。我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脚步在泥巴地面上又快又轻,然后脚步声也消失了。

空气炎热、凝滞,充满血腥味。我闻到一种难闻的甜味,舌头后面有种金属的味道。这和一周前一模一样,让人产生幻觉。我仍然感到寒冷的战栗,转过身子,使劲朝那个又黑又大的房间远端看去,有些期待刻在我记忆中的那幕场景再次在黑暗中显现:木材起重机上面的绳索被绷得紧紧的,那个巨大的吊钩来回摇摆,上面挂着一个不断呻吟的人……

一声呻吟撕破了空气,我几乎把嘴唇咬破。我的喉咙因为压抑住的尖叫而肿大起来;我害怕吸引什么东西上身,所以没敢叫出来。

詹米在哪里?我想喊他,却又不敢。我的眼睛现在足够适应了黑暗,能够辨别出十英尺远的锯片的不规则的模糊影子,但是房间的远端还是一堵黑暗的墙壁。我睁大眼睛去看,这次意识到我穿着浅白色的衣服,房间里的任何人无疑都能看到我。

那个呻吟声再次出现,我被惊吓了一跳。我的两个手掌都在冒汗。那不是!我凶狠地告诉自己,那不是,不可能是!

我恐惧得无法动弹,过了会儿才意识到我耳朵里的声音来自何处。它不是从房间那边的黑暗中传来的,带着吊钩的起重机就在那边。它来自我身后的某个地方。

我迅速转身。我们走进来的那扇门仍然开着,它在黢黑的环境中就是个浅色的四边形。没有任何东西出现,没有任何东西在我和门中间移动。我迅速朝那扇门走了一步,然后停了下来。我双腿的每块肌肉都紧绷着想要狂奔——但是我不能离开詹米。

那种声音又出现了,就和躯体痛苦让人发出的抽泣喘息相同——那是厉害到让人叫不出来的痛苦。想到这里,我脑中又冒出了新的想法:如果发出那种声音的是詹米怎么办?

我因为谨慎而十分震惊,朝那个声音那边转过身去,叫喊詹米的名字,回音从高处的屋顶传了下来。

“詹米!”我再次喊道,“你在哪里?”

“在这里,外乡人。到这里来,好吗?”詹米的模糊声音从我的左边传来,冷静但有些急切。

发出那种呻吟声的不是詹米。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我宽慰得几乎发抖起来。我跌跌撞撞地穿过黑暗,不再关心那种呻吟声从何而来,只要它不是詹米的声音就行。

我的手摸到一堵木墙,然后茫然地摸索,最终找到了一扇开着的门。詹米在贝尔纳斯的宿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