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检验良知(第5/19页)

“‘你往哪里去,’”我说,“‘我也要到哪里去;你在哪里过夜,我也要在哪里过夜;你的同胞就是我的同胞,你的神就是我的神:你死在哪里,我也要死在哪里,葬在哪里。’”我不管它是苏格兰的山岗,还是南方的森林,“你做你必须做的事情,我会始终在你身边。”

* * *

河流中间附近的水浅,流速快,我能够看到闪亮水面下的黑色巨石。詹米也看到了它们,于是用力把船往远端划,靠到倾斜的沙砾河岸边,停在垂柳树根圈起来的水塘里。我把身子探出去,拉住一根柳树枝,把缆绳系到了上面。

我以为我们就要返回河场,但显然这次出行的意义不只是休闲。相反,我们又继续往上游前进了,詹米逆着缓慢的水流用力地划着桨。

我现在独自思索着,只能够听到他呼吸时发出的微弱咝声,心想他会选择怎么做。如果他选择留下来……也好,这或许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困难。我不了解乔卡斯塔·卡梅伦,但我也不会低估詹米·弗雷泽。科拉姆·麦肯锡和杜格尔·麦肯锡都曾经试图让他听从他们的意愿,但都以失败告终。

回忆起最后见到杜格尔·麦肯锡时的场景,我短暂地感到有些不安。当时他躺在自己的血泊里,嘴里说着无声的咒骂,詹米的匕首插在他喉咙底部。詹米说过:“我是个暴力的人,你知道的。”

但他说的仍然不对。杜格尔和史蒂芬·博内之间有区别,我心想着,看着他划桨时屈伸身体,优雅、有力地摆动手臂。除了他所说的荣誉感以外,他还有其他几样东西:善良、勇气……以及良知。

他单桨倒退着划船,横穿水流,朝一条宽大溪流的溪口划去,溪口上面悬吊着大齿杨树,我意识到了我们要去什么地方。我之前从来没有乘船来过这里,但乔卡斯塔说过不远。我本来不应该感到惊讶的;如果他今晚出来的目的是对抗他的魔鬼,那么这个地方最为合适。

溪口往上不远,锯木厂的寂静黑影隐约可见。锯木厂主体的后面有昏暗的光线,那是从林边的奴隶棚屋照过来的。我们四周是夜晚中的寻常声响,树林、青蛙和水流发出喧闹的声音,但这个地方似乎安静得奇怪。虽说是在晚上,但锯木厂的巨大建筑似乎仍然投下了阴影——尽管这显然只是我的想象。

“白天很繁忙的地方,在晚上总是会显得特别阴森森的。”我说道,想要打破锯木厂的寂静。

“是吗?”詹米听上去有些心不在焉,“我白天不太喜欢那个地方。”

回忆让我颤抖了一下:“我也不喜欢。我只是说……”

“贝尔纳斯已经死了。”他没有看我,他的脸朝向锯木厂,一半被柳树的阴影遮挡着。

我扔掉缆绳的末梢。“那个监工?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说道,他的突然死亡比他的死讯更让我感到惊讶,“怎么死的?”

“今天中午。坎贝尔的小儿子在日落前来送的信。”

“怎么死的?”我再次问道。我把大腿上面的乳白色丝绸裙摆紧紧捏着手里。

“破伤风。”他说得漫不经心,语调平缓,“死得很难看。”

他说得没错。我虽然没有真正见人死于破伤风,但我很清楚破伤风的症状:不得安宁,吞咽困难,身体随着四肢和颈部的肌肉开始痉挛而逐渐变得僵硬;痉挛会变得越发厉害,持续时间会越来越长,直到病人的身体僵硬得像木头,在反复的痛苦中弯曲成弓形,最后不停抽搐,只有死亡才能让他解脱。

“他死的时候在笑,罗尼·坎贝尔说的。但我不觉得他死的时候开心。”这是个阴冷的笑话,但他声音里有少许的幽默感。

我坐得笔直,在温暖的夜晚中仍然感到脊柱发凉。

“他死得也不痛快,破伤风发病后要好几天才死。”我说。我的脑中满是冰冷的猜疑。

“从发病到死去,戴维·贝尔纳斯花了五天。”如果说他最初有些幽默感,那么那丝幽默感现在也已经不见了。

“你见过他,你去看了他!而且还没有跟我说?”我说,一丝怒意开始解冻我内心的冰凉。

我之前给贝尔纳斯包扎了伤口——他伤得很重,但不致命——有人告诉我他会被安置到“安全”的地方,直到私刑的风波退去。我虽然对此事很伤心,但没有进一步询问他的下落和状况;让我感到生气的是我这种疏忽带来的内疚,我知道这点——但这并没有用。

“你还能做什么吗?我以为你跟我说过,破伤风即使在你的时代,也是无药可救的。”他没有看我,我能够看到他的身影朝锯木厂转过去,脑袋在浅色树叶的更明亮阴影里,印出了一个更为浓重的黑影。

我强迫自己松开了裙摆,抚平被捏皱的部分,悲观地心想费德拉会费点劲才能把它熨烫平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