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充满危险的美好前景

只要是能够被打倒、拉到餐桌上的东西,十八世纪的人们都愿意吃。对于这点,我虽然熟悉,但不赞成他们在上野味菜品时的那种热情——他们表现得就好像那些野味在被高雅地呈现在餐盘上之前,并没有经过屠杀和烹饪这些中间环节。

我面前这条硕大的鲟鱼就是这样。我与它面对着面,表现得明显毫无食欲。它身长三英尺,不仅眼睛还在,而且鳞片、鱼鳍、鱼尾都还在,漂浮在波浪般的鱼子肉冻上,旁边装饰有大量的加香小螃蟹,全都是被整个烹煮,然后精美地散开放在大平盘上的。

我呷了一大口葡萄酒,转身面对我的晚宴同伴,试着把目光从手肘边上那条鲟鱼鼓起怒视的眼睛上挪开。

“……最没有礼貌的家伙!”斯坦诺普先生正在说话,描述着他从自己在新伯尔尼附近的庄园去威尔明顿时,在一家驿站里遇到的一位绅士。

“啊,就在我们吃饭的时候,他开始讲他的痔疮,说马车不断颠簸,痔疮让他受了不少苦。该死的,这家伙后来从口袋里掏出沾满血迹的手帕,证明给他的同伴看!夫人,不骗你,那真是毁了我的食欲。”他对我说,同时叉起一大块炖鸡肉。他慢慢地咀嚼着炖肉,用鼓起的浅色眼睛看着我,让我不舒服地想起了那条鲟鱼的眼睛。

在餐桌对面,菲利普·怀利那张大嘴开心地抿着。“注意你的话,免得带来同样的效果,斯坦诺普,”他说着,朝我未动过的餐盘点了点头,“不过我承认,旅伴的粗鲁是平民旅行中的危险之一。”

斯坦诺普哼了一声,把领巾上的食物碎屑掸掉。“没必要摆架子,怀利。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养得起马车夫,尤其是在要负担那些新增税种的情况下。要我说,经常会有新税要缴!”他愤怒地挥了挥叉子,“烟草税、红酒税、白兰地税,都说得过去,但报纸也要征税,你听说过吗?还有,我妹妹的大儿子去年从耶鲁大学拿到学位——”他下意识地吹了口气,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只是在学位证书上盖章,他就得交半先令。”

“但现在已经不用缴了啊,”埃德温耐心地说,“自从《印花税法案》废止过后……”

斯坦诺普从大平盘里拿起一只小螃蟹,然后责备地拿着螃蟹朝埃德温挥舞。

“这种税没了,那种税又冒出来代替,就好像蘑菇一样!”他把螃蟹扔到嘴里,我们听见他模糊不清地嘟哝说接下来要是收空气税,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弗雷泽夫人,我听说你们最近才从西印度群岛过来?”坐在我另一边的彭茨勒男爵抓住短暂的机会插话,“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这类充满乡土气的事情,或者说会对这类事情感兴趣。”他补充道,同时朝斯坦诺普点点头,表示善意的不予理会。

“噢,当然大家都会对征税的事情感兴趣,”我说着,稍微侧身,展示出最好的胸部效果,“或者说,你不觉得我们缴税是为了建设文明社会?不过,在听了斯坦诺普先生的故事后,”我朝我的另一边点点头,“或许他会认为文明的程度和税收的程度不那么对等?”

“哈哈!”斯坦诺普吃着面包时被呛到了,喷了些面包屑出来,“噢,太好了!不那么对等——哈哈,当然不对等!”

菲利普·怀利给了我一个带有嘲弄的承认眼神。“你得尽量别逗笑,弗雷泽夫人,”他说,“可怜的斯坦诺普或许就是死在税收手上。”

“呃……你觉得现在的税率是多少?”我问,机智地把注意力从斯坦诺普气急败坏的话语上转移开。

怀利噘嘴思考着。他是一个好打扮的男人,戴着最时新的假发,嘴边有块星形的小色斑。不过,在他的扑面粉下面,我想我既看到了一张俊俏的脸庞,又看到了一个十分精明的大脑。

“噢,算上所有杂项费用,再把奴隶税算进去,我看税率可能高达全部收入的百分之二。如果加上土地税和庄稼税,或许会再多一点。”

“百分之二!”斯坦诺普被呛着了,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不公正!简直不公正!”

我还清晰地记得我上回签字的国税局表格,所以我同意百分之二的税率绝对是骇人听闻的。我心想,在这两百年的时间里,美国纳税人的火暴脾气去哪儿了。

看到餐桌上方的人们开始朝我们这边转头,于是我说:“或许我们应该换个话题,毕竟在总督的宴席上讨论征税就好像在死囚牢房里讨论绳索,不是吗?”

听我这么说,斯坦诺普先生吞下了整个小螃蟹,着实被呛住了。

他旁边的同伴好心地敲打他的后背,有人派那个一直在开着的窗边忙着打苍蝇的黑人小男生匆忙去取水。我看到鱼盘边上有把锋利、细长的刀,这只是以防万一,尽管我希望我不用被迫当场进行气管切开手术——我可不想这样来吸引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