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神父的猫(第2/6页)

“那没关系的,”他迅速说,“我一个月内就会到你那里,我们那时候再说。布丽,我……”

“怎么了?”

她听到他吸了口气,然后生动地回忆起他随呼吸起伏的胸膛的触感,在她手下温暖而结实。

“我很高兴你答应了我。”

* * *

挂了电话,布丽安娜没法继续睡觉。她躁动不安,于是抬脚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到小公寓的厨房里去喝杯牛奶。在茫然盯着冰箱里面看了几分钟后,她才意识到她看到的不是一排排番茄酱瓶子和吃了一半的罐头。她看到的是站立着的石头,它们在黎明的苍白天空下显得漆黑。

她不耐烦地低声喊叫,伸直身子,然后用力关上冰箱门。空调的冷风让她感到寒冷,她打了个冷战,然后搓了搓胳膊。她一冲动,便伸手关掉了空调,然后走到窗边打开了窗,让夏天雨夜潮湿、温暖的空气进来。

她本应该给罗杰回信的。其实,她写过几次,每次都是受挫地半途而废。她虽然知道为什么,或者她觉得自己知道,但有条理地给罗杰解释为什么又是另外一回事。部分原因是她有受伤动物的那种简单本能——想要逃离和躲避伤害的冲动。去年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怪罗杰,但是与他密不可分。

他当时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像对待才失去亲人的人那样对待她——她当时确实才失去亲人。但那种丧亲是那么奇怪!她母亲永远离开了,但是肯定——她希望——没有死去。但是,从某些方面来看,这又和他父亲去世时一样,就好像相信幸福的来世,热切地希望你的爱人能够安全、开心,却不得不承受丧亲之痛和孤单。

一辆救护车驶过,穿过公园,红灯在黑暗中闪动,警笛声则因为太远而听不清。

她习惯性地在胸前画十字,然后用拉丁文低声说“怜悯我们吧”。玛丽·罗梅恩修女曾经给五年级的学生说过,逝者和将死之人需要她们的祈祷,她在班上用力灌输这个概念,学生们在有救护车经过时,总是会向沉默的上苍祈祷,帮助那些即将进入天堂的灵魂。

她每天都为他们祈祷,她的母亲、她的父亲——两位父亲。那又是事情的另外一部分。乔叔叔也知道她生父的真相,但只有罗杰能够真正理解发生了什么,也只有罗杰能够听到那些石头的声音。

有过那种经历的人都会被留下痕迹,包括罗杰,包括她自己。在克莱尔离开过后,罗杰想要她留下来,但是她不能。

她告诉他,她在波士顿有事情要做,有事情要料理,有学业要完成。这是真的。更重要的是,她必须离开,远离苏格兰和石圈,回到自己可以痊愈、可以再造生活的地方。

如果她留在罗杰身边,那就无法忘记已发生的事情,丝毫无法忘记。那是事情的最后部分,她的三边拼图游戏的最后一块图。

罗杰当时保护了她,珍惜了她。她母亲把她托付给罗杰,而他也并未辜负这份托付。但是,他之所以那么做,是为了信守他对克莱尔的承诺,还是因为他真的在意?不管是哪个原因,都不能作为他们共建未来的缘由,因为他们双方都背负有太多的责任。

如果他们俩有未来……她也不能写信跟他说,因为她怎么能够在说出口时不显得冒昧和愚蠢呢?

“离开,这样你才能回来处理好这件事。”她低声说,然后对这些话做了个鬼脸。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空气顿时凉爽到让呼吸变得很舒适。她心想,黎明就要到了,但空气仍然足够温暖,她脸颊的冰凉皮肤上凝结了水汽,形成小颗小颗的水珠,不断从她脖子上往下滑,打湿了她穿着睡觉的棉T恤。

她本来想把去年十一月的事情全部抛诸脑后,做个干净的了断。然后,在足够长的时间过去后,她和罗杰或许会再见,不再充当父母生活戏剧中的配角,而是作为自己所选择的戏剧中的主角。没错,如果她和罗杰·韦克菲尔德之间要发生些什么,那肯定是要出于自己的选择。她现在似乎就要有机会进行选择了,这种可能性让她心底产生了微弱的、激动的震颤。她用手擦脸,抹去上面的雨水,将它们随意地抹到头发上,压平飞扬起来的发丝。要是不睡觉,去工作也无妨。

她让窗户开着,无视雨水在地板上聚集。空调的风太冷,而且她感觉到烦躁不安,没法把窗户关起来。

她咔嗒一声打开桌上的台灯,抽出并打开微积分课本。在换专业给她带来的不少好处中,有个不曾意料到的细微好处,那就是她才发现的、数学拥有的那种安慰作用。

在她独自返回波士顿、回到学校时,选择工程学似乎比选择历史学安全得多,它可靠,基于事实,永恒得让人安心。最重要的是,它还是可控的。她拿起铅笔,慢慢把它削尖,享受着这个准备过程,然后埋头阅读第一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