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苏厄德医生的日记(续)(第3/6页)

他是一个好人,但是他因为这个大悲剧中的这样一件小事而高兴——因为这是出于他的职业需要——却显示出同情心的缺乏。

他没有停留很长时间,但是说他会在晚些时候过来见戈达明爵士。他的到来在某种程度上给了我们些许安慰,因为我们从此不再害怕别人会对我们的行为进行恶意批评。阿瑟预计五点钟的时候会过来,我们在此之前去灵堂看了一下。现实是多么残酷啊,母亲和女儿都躺在那里。那位手艺精湛的殡仪官确实拿出了最高水平,把一切都布置得井然有序,但是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还是让我们立刻就沮丧起来。范海辛要求殡仪官按照以前的指示来布置,他解释说因为戈达明爵士就要来了,单独把他的未婚妻放置在这里会让他稍微好受一些。殡仪官似乎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有些惊慌,保证会立刻把所有的东西都恢复到前一天晚上的样子,这样当阿瑟到来的时候,就不会像我们一样感到吃惊。

可怜的阿瑟!他看起来非常伤心和绝望。甚至他那种男子气概都因为过度的压力而被削弱了。我知道,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孝子,在这样一个时期失去她,对他来说是一个痛苦的打击。他对我仍然一如既往地热情,对待范海辛也十分谦卑。但是我却从中看出了一种情感的压抑。教授也注意到了,示意我带他到楼上去。我把他带到灵堂的门前就想离开,因为我感觉他可能更愿意独自与露西待在一起,但是他抓住了我的胳膊,让我和他一起进去,嘶哑着嗓子说:

“你也深爱着她,老朋友;她全告诉我了,在她心中,你是她最亲密的朋友。我不知道怎样感谢你为她所做的一切。我真想不出来……”

说到这里,他一下子崩溃了,双手抱住我,把头放到我胸前,哭喊着:

“噢,杰克!杰克!我应该怎么办?似乎整个生命都离我而去了,世界上再也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了。”

我尽可能地安慰他。在这种情况下,男人之间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一只紧握的手,一个有力的拥抱,一滴悲伤的眼泪,都足以表达发自内心的同情。我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他的呜咽声渐渐变小,接着我轻轻地对他说:

“来,看看她。”

我们一起移到床边,揭开了她脸上的亚麻布。上帝!她多么美啊。似乎每过一个小时,她的美丽就增加一分,这有些令我感到恐惧和匪夷所思,而阿瑟则感到一阵颤栗,最后禁不住全身颤抖,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沉默了好一阵后,他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对我说:

“杰克,她真的死了吗?”

我很伤心地告诉他确实如此,并进一步解释道——因为我感到这样做才可以消除他那可怕的疑虑——人死后由于面部线条变得柔和从而恢复了年轻时的美丽,这种现象是很常见的;尤其是当死者临死前没有遭受任何刺激或没有经历长期折磨的情况下。这种解释似乎消除了他的疑问。他跪在遗体的旁边,一直深情地望着他的爱人,很久之后,才转过脸来。我告诉他该说再见了,因为对棺木还要进行一些布置。他这才站起身来,握住爱人的手亲吻着,接着又俯下身亲吻了她的额头,临走时还依依不舍地频频回头张望。

我把他留在画室,告诉范海辛说,阿瑟已经和露西道别完了,这样他就立刻去厨房告诉殡仪官们继续他们的工作,把棺盖钉上。他出来之后,我告诉他阿瑟的疑问,他回答道:

“我并不感到惊讶,刚才我也困惑了一阵!”

我们一起吃晚饭,而我可以看出可怜的阿瑟一直在尽力活跃气氛。席间范海辛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大家吃完饭点起雪茄的时候,他才说道:

“爵士……”

但是阿瑟打断了他:“不,不要这样,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那样叫我。原谅我,先生,我不是想冒犯你,只是我最近心情很乱。”

教授很温柔地回答:

“实际上我一直在犹豫怎样称呼你。我不能叫你‘先生’,我已经越来越喜欢你了——好吧,孩子,让我叫你阿瑟吧。”

阿瑟伸出双手,牢牢地抓住了老人的手。

“随你喜欢怎么叫都可以,”他说道,“我希望能成为你永远的朋友。我实在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我的感谢,感谢你为我的爱人所做的一切。”他沉默了一阵,接着说:“我知道她比我更能体会你对她的好;如果那个时候当你那样做的时候,我表现得很粗鲁——你记得的,(教授点了点头)——你一定要原谅我。”

教授非常亲切地回答:

“我知道那个时候让你完全信任我是很难的,因为需要理解我的行为才能信任我——甚至到目前为止你还是不信任我,因为你还没有理解我。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时候我需要你在不能、不愿甚至不必理解我的时候全然信任我。终究有一天你会全心全意地信任我,而那时候你自己也会像阳光照射进来一样完全理解了。那时候你才会真真正正地感谢我,为了你自己,为了我曾经发誓保护的你的爱人,也为了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