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边缘 To the Edge of the World(第3/4页)

席间,巴亚兹和康妮尔坐在桌子两头相对无言,心事重重,搞得大家如坐针毡。魁只管拨弄食物,黑眼睛一直徘徊在两位老巫师身上;长脚倒是每道菜吃得津津有味,面带微笑看着周围,好像其他人跟他一样享受;罗根皱眉握叉,笨拙又用力地刺着盘子,活像那里有个可憎的山卡。他穿着不合身的紧身上衣,泡泡袖不时蹭到盘子;菲洛呢,毫无疑问以她的敏捷足够顺当地使用刀叉,却偏要直接上手,还恶狠狠地瞪着看她的人,好像别人敢于纠正她一样。她没换衣服,尽管那件衣服穿了一星期,沾满灰尘。杰赛尔暗想,是不是给她准备的是裙子,这想法差点让他呛到。

不论食物、餐伴,抑或进餐环境,都不合杰赛尔的意,但事实上他们这几天几乎断粮,只吃过一把罗根从山里挖出的白色根茎、六颗菲洛从高高的鸟巢上弄到的小鸟蛋,外加长脚从某棵树上摘的苦得难以形容的浆果,实在窘迫。现在杰赛尔恨不得连盘子一起吞下。他皱眉撕扯软塌的肉片,真的开始考虑盘子是不是更可口。

“船还能用?”巴亚兹阴沉地问。大家抬起头。这是许久沉默以来第一句话。

康妮尔抬起黑眼睛,冷冷盯着他。“你是指尤文斯和他兄弟们去沙布拉延岛的船?”

“不然呢?”

“恐怕不行,它不能航行了,在旧码头烂成了肥料。不过别担心,我新建了一艘,等那一艘烂掉我又建了一艘。最近这艘船在海上飘着,用绳子系在岸边,船身爬满野草和藤蔓,但补给充足,随时备好船员。我可没忘记对师父的承诺,我向来尽职尽责。”

巴亚兹不满地皱紧眉:“你想说我不够尽责?”

“我可没这么说。若你听出弦外之音,那是自己有鬼,不是我的问题。你知道,我不站边,从不掺和你们的纷争。”

“你这话说得好像懒惰是种美德。”第一法师愤愤道。

“当行动意味着卷入纷争,懒惰就是美德。你忘了,巴亚兹,你们的纷争我见得太多,循环往复让我厌倦。历史总在重演,兄弟阋墙,先有尤文斯打高斯德,坎迪斯打尤文斯,现在又有巴亚兹对卡布尔。你们的纷争跟前人比,虽只算小巫见大巫,恨意却不稍减,更不会手下留情。这场不择手段的争斗也会惨淡收场吗?抑或更糟?”

巴亚兹不屑地说:“你就别假装关心了,好像能为这事下床十跨似的!”

“我不关心,这点我从不掩饰。我跟你和卡布尔不一样,跟扎卡鲁斯和余威也不同。我既没有无穷的野心,也没有无尽的傲慢。”

“你确实没有,”巴亚兹厌烦地舔舔牙,把叉子“哗啦”一声扔到盘子上,“你只有无穷的虚荣和无尽的懒惰。”

“这些只是小毛病。我对让世界按自己的宏伟蓝图来展开这种事兴趣缺缺,我随遇而安,满足于事物的本来面貌,正因如此,我算是巨人中的侏儒。”她慵懒的眼睛依次缓缓扫过众人,“但侏儒不会随意践踏他人。”她目光停在杰赛尔身上,杰赛尔被看得呛了一口,赶紧把注意力转到没煮烂的肉上。“你为自己的野心牺牲的人数不胜数,对吧,吾爱?”

巴亚兹的不快像石头压在杰赛尔身上。“何必兜圈子,师妹,”他阴沉地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噢,我忘了,你喜欢直来直去,自称容不得任何谎言。除了这话,你还说永远不会离开我,但没多久就弃我而去,另寻新欢。”

“那非我的本意。你误会我了,康妮尔。”

“我误会你了?”她声音陡然提高,杰赛尔甚至能触摸到她的怒火。“哪里误会了,师兄?你没弃我而去?你没另寻新欢?你没从锻造者那里偷师又偷腥?”杰赛尔缩在座位里,耸起肩膀,自觉像钳子夹住的螺母。“托萝美,你把她也忘了吗?”

巴亚兹眉头皱得更深。“我犯过错,至今仍在付出代价。我没有一天不想她。”

“你真高尚!”康妮尔不屑道,“她一定感激涕零。可惜她听不到!我不时也会想起那日,旧时代终结那日。我们站在锻造者大厦外,一心想复仇。我们怒火中烧,聚起全部力量,却撼不动大门分毫。但你晚上对托萝美轻声软语,请求她开门放你进去。”她干枯的手抚住胸口,“如此温存的话语,我做梦都想不到出自你口。连我这老古板都被打动,天真的托萝美如何拒绝?不管是要她打开父亲的大门,还是分开自己的双腿?噢,她牺牲自己,帮助你、信任你、爱慕你之后,得到了什么,师兄?那日真是精彩绝伦!你们三个站在塔顶。一个愚蠢的年轻女子、她恼羞成怒的父亲、还有她的秘密情人。”她苦笑一声,“不是什么好组合,但谁也没想到结局如此悲惨!——父女俩都掉下来摔死在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