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下 Beneath the Ruins

“粉佬你还活着吗?”

罗根呻吟着翻身,感到身下石头滚动,不由一阵恐慌。然后他意识到自己躺在乱石堆中,石板狠狠抵住了背。前面隐约有面石墙,墙下都是阴影,墙上则是光明。他眨眨眼,打个激灵,抬手擦掉眼上尘土,疼痛迅即蔓延到手臂。

菲洛跪在他身边,前额破了条口子,黑脸上道道血渍,黑发沾满棕色灰尘。在她身后,巨大的穹顶大厅笼罩在阴影中,天花板碎裂,参差的边缘外是苍白蓝天。罗根痛苦、僵硬地转头,发现抵住自己的石板支向空中,在不到一跨远处断掉,裂沟远端是摇摇晃晃的泥土和岩石组成的峭壁,峭壁上头隐隐可见废墟。

他渐渐回过神。他们在神庙底下。裂沟扩大时露出这片地方,正好接住他们和一堆落石。掉得再远点就真糟了。他几乎笑出声。他还活着。

“多——”

菲洛紧紧捂住他的嘴,鼻尖几乎贴上他。

“嘘——”她轻声说,黄眼睛上翻,一根修长的手指指指穹顶。

罗根打个冷战,浑身鸡皮疙瘩。他听到了。山卡。脚步声,兵器声,尖叫、私语声,就在头顶。他缓缓点头,菲洛从他脸上抬起脏兮兮的手。

他迟缓僵硬地从废墟上起身,尽量保持安静,每个动作都痛得哆嗦。灰尘从外套上扑簌簌落下,他起来后检查四肢,等待某处传来剧痛——意味着摔断了肩膀、大腿或脑壳。

他外套撕裂,手肘破皮,道道鲜血顺着抽痛的前臂流到指尖。他摸摸酸痛的脑袋,发现上面也有血,尤其是着地的下颌。嘴里腥咸,肯定又咬到舌头,舌头还没掉真是奇迹。一边膝盖隐隐作痛,脖子僵硬,肋下乌青,但硬来的话都还能动。

他手上缠着东西。路瑟的外套袖管。他解开袖管,甩在身后石堆上。没用了。本就没啥用。菲洛在远端朝一扇拱门里瞧看。罗根踉踉跄跄走到她身边,苦着脸尽量保持安静。

“其他人呢?”他小声问。菲洛耸肩。“他们没事?”他满怀希望地问了句。菲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挑起一条眉毛,罗根不由打个激灵,抱紧受伤的胳膊。她是对的,只剩他俩。能这样已是运气,或许不该期望更多。

“这边。”菲洛低声说着指向暗处。

罗根看着黑洞洞的门口,心下一沉。他讨厌待在地下,承受石头和泥土的压迫,担心它们随时塌下。他们又没火把,里面漆黑如墨,呼吸困难,也不知要走多远,往哪儿走。他紧张地瞥了眼头顶,吞口口水。山卡和死人才走地道,罗根两者都不是,也都不想碰见。“你确定?”

“怎么,怕黑?”

“如果有得选,我宁愿走在看得清的地方。”

“你觉得有的选吗?”菲洛嘲笑,“随便,你可以留下,指不定一百年后另一群白痴前来,正好带上你!”

罗根点点头,无奈地舔舔渗血的牙龈。他俩上次这样受困仿佛已是很久前的事,在阿金堡令人头晕目眩的房顶上奔跑,被戴黑面具的人围捕。他俩同甘共苦,却似乎啥都没变。他俩一起骑马、一起吃饭、一起面对死亡,但菲洛还跟出发时一样暴躁、冷酷,像痔疮一样烦人。他要自己耐心,也确实做到了耐心,却越来越疲于应付。

“有必要这样吗?”他嘀咕,正对上她一只黄眼睛。

“有必要啥?”

“这么损。有必要吗?”

她皱眉看了他一会儿,张开嘴,最后耸耸肩。“你不如不救我。”

“呃?”他以为会被她臭骂一顿,或许会被指着鼻子大骂,甚至可能用剑。结果她的话听来居然十分抱歉。不过,就算她有歉意,也没持续多久。

“你不如不救我,我自己掉下来,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罗根失望地哼了一声。有些人真别指望。“放开你?放心!下次一定!”

“很好!”菲洛吐口唾沫,迈步进了地道,阴影很快将她吞没。想到要孤身一人,罗根突然感到恐慌。

“等等!”他大吼一声,急忙跟上。

地道向下倾斜,菲洛悄无声息,罗根则踉踉跄跄踩在灰尘里,眼看最后一点光线在潮湿石头上闪烁。他保持用左手指尖扶墙,每走一步乌青的肋下都疼得厉害,擦破的手肘也疼,流血的下巴也疼,拼尽全力才没惨叫连连。

地道越来越暗,越来越暗,墙壁和地面只剩几根朦胧线条,最终融入黑暗。菲洛脏污的衬衫像个灰色幽魂,在死寂的前方晃来晃去。强打精神走了几步后,一切都消失了,他伸手在面前晃了晃。什么也没有,漆黑如墨。

他被埋葬了。孤独地埋葬在黑暗中。“菲洛,等等!”

“干吗?”黑暗中他撞上她,胸口被推了一下,差点向后摔倒,幸好潮湿的墙接住了他,“你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