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带着满心的悲伤和愤怒策马在夜色中穿行,经由大路进了镇子,在一切的开始之处,“老橡木棍”酒馆停了下来。我蹒跚着走了进去,一只手捂着自己受伤的胸口,面孔也仍在隐隐作痛。

酒馆里的交谈声停止了。我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我在找汤姆·考博雷和他的鼬鼠儿子,”我气喘吁吁地说着,恶狠狠地盯着众人,“他们来过这儿吗?”

有些人转过身去。还有些人耸了耸肩。

“我们可不想惹麻烦,”酒馆老板杰克在吧台后面说道,“你给我们惹的麻烦已经够用一辈子了,真是多谢了,爱德华·肯威。”他说“真是多谢了”的时候语速很快,听起来就像是“真多谢”。

“你很清楚包庇考博雷一家会给你惹来什么麻烦。”我警告他说,然后大步走向吧台,这时他把手伸向了我早就知道的那样东西:一把挂在隐匿处的剑。我抢先一步赶到,猛地伸出手——同时牵动了伤口,令腹部一阵疼痛——抓住剑柄,飞快地拔剑出鞘。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让杰克来不及反应。前一秒他还在考虑是否要去拿剑,下一秒同一把剑就抵在了他的喉咙上,真多谢。

酒馆里光线昏暗。壁炉里火光闪烁,黑色的影子在墙壁上跃动,酒客们纷纷警惕地眯起眼睛,看着我。

“好了,告诉我,”我说着,剑尖指着杰克的喉咙,让他瑟缩了一下,“考博雷父子今晚来过吗?”

“你不是今晚就要乘帝王号离开吗?”

发话的不是杰克,而是另一个人。某个坐在昏暗处,我看不清模样的人。我也没能认出那个声音。

“噢,幸好我的计划有变,否则我的父母就该在睡梦中活活烧死了,”我抬高了嗓门,“这就是你们的目的,是不是?因为这就是原本会发生的事。这些你们都知道,不是吗?”

酒馆里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他们在黑暗中注视着我:那些曾跟我喝酒打架的男人,那些跟我上过床的女人。他们守口如瓶。而且他们会继续保守下去。

屋外传来了马蹄声,然后是马车的叮当响声。其他人也都听见了。酒馆里的紧张气氛似乎变了。很可能就是考博雷父子。也许是来制造不在场证据的。我把杰克从吧台后面拖了出来,走到酒馆门口,那把剑始终抵在他的喉咙上。

“谁都别说话,”我警告他们,“如果有人说哪怕一个字,杰克的喉咙就要开个口子。今晚需要见血的,只有放火烧了我父亲牧场的那个人。”

这时外面传来了人声。我听见了汤姆·考博雷的声音。酒馆的门打开的同时,我也躲到了门后,让杰克挡在我身前,剑尖紧贴他的脖子。周围陷入了可怕的沉默,那三人也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为时已晚。

他们走进门的同时,我听到考博雷嘶哑的笑声渐渐停止,然后我看到了先前认出的那双靴子,那双属于朱利安的靴子。于是我从门后走出,一剑刺穿了他。

你真该趁早杀掉我的。我会把这句话刻在我的墓碑上。

朱利安的身体凝固在了门框里,他张大嘴巴,瞪大眼睛,先是看向刺进胸口的那把剑,然后又看向我的眼睛。他最后看到的正是夺走他性命的我。他死前最后的咒骂化作一口喷到我脸上的鲜血。无论如何,他都不是我杀死的最后一个人。但却是头一个。

“汤姆!是肯威!”酒馆里传来大叫声,但即便对汤姆·考博雷这么愚蠢的人来说,这也是多此一举了。

朱利安双眼呆滞,光芒尽失,接着他软瘫下去,最后剑身滑出了他的胸口,而他就像个该死的醉鬼那样倒在门口。汤姆·考博雷和他儿子塞斯就站在他身后,瞠目结舌的样子像是看到了鬼。打算喝上几杯,再就今晚的娱乐好好吹嘘一番的想法烟消云散,他们转身就逃。

朱利安的尸体挡在我的前方,于是在我走出大门之前,他们也得到了宝贵的几秒钟之间,跑到了夜色笼罩的大路上。塞斯绊倒在地,正努力爬起身来,但汤姆并没有停步去搀扶自己的儿子,而是飞快地穿过大路,朝对面的农舍跑去。我转眼之间就追上了塞斯,手里仍旧攥着那把滴血的剑,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让他成为第二个死在我手下的人。此时的我早已气昏了头,而且他们都说万事开头难。我干吗不干掉塞斯·考博雷,给这世界做点贡献呢?

还是不行。我下不了手。除了怜悯之外,我的心里还有疑虑。有可能——虽然几率很小,但的确有可能——塞斯根本不在场。

于是我用剑柄狠狠地砸中了他的后脑勺,随之而来的是愤怒而痛苦的叫声,还有他重重倒地的声音,多半已经人事不省,而我从他身边冲过,飞快地横穿道路,跟在汤姆后面。